夜色沉沉,姜淮被惊醒后,先是感觉身上被晚风吹得有些冰凉,才注意到棚舍外格外的闹腾。
皂卒手上的灯笼映出昏暗的灯光,有人提着灯笼朝棚舍走来,手中的刀已经出鞘,其他囚犯都意识到可能发生什么大事了,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皂卒们注意上。
姜淮蜷缩起身子,紧紧靠着墙壁,紧张地看着棚舍外。
明明进来时觉得棚舍是禁锢自由的牢房,可现在也只有棚舍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来人围着棚舍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清点囚犯人数,几个原本躺着的囚犯见状赶紧坐起来,生怕对方没看到。
看着皂卒转了几圈,姜淮有些紧张,该不会是睡着的时候,有囚犯出逃吧。
姜淮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棚舍内的情况,可是光线太昏暗,加上他一路上也没有数这队囚犯有多少人,一眼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出来。
好在外面闹腾了一会后,有皂卒过来禀告,提灯笼的皂卒骂了一句蠢货,姜淮听声音才认出过来查看的皂卒是张头。
张头铁青着一张脸,刚才又皂卒发出惨叫,他还以为是有人袭击皂卒,怀疑是不是有人想趁机劫囚,整队皂卒都警惕了起来,谁知道,居然是一个蠢货半夜去茅厕摔断了腿。
现在折腾就算了,这个皂卒腿断了,他们也不可能带他上路,更不可能原地等他伤恢复,只能在当地补上。
只是流放如此长距离的皂卒哪这么好找,少不得要耽误几天。
张头啐了一口,回头看了眼棚舍,确定里面的囚犯数目没少,叮嘱看守的皂卒一定要小心看守,绝对不能疏忽后离开。
等到张头走了,其他囚犯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姜淮的睡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看看天色,姜淮感觉离天亮还早,现在不睡,待会白天肯定会犯困,可白天哪里有机会让他睡觉,只能逼着自己睡觉,就算睡不着,闭眼休息也是好的。
不知道熬了多久,睡意才酝酿了出来,姜淮迷迷糊糊间看见天色微亮就失去了意识。
……
一觉睡得格外满足,姜淮醒来时还有点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看到四周睡得横七竖八的囚犯,再看看头顶的木板,才清醒过来。
姜淮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这是做梦,等醒了他就回到现代了,他有点想念学校的宿舍食堂,舍友老师。
姜淮丧了一阵,勉强打起精神来,注意到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按照前几天的经验,这时候都在路上走着了,现在居然还在棚舍躺着,也没有皂卒过来催着上路。
姜淮突然想到一桩事,紧张地朝着其他囚犯看去,见他们手上也什么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干饼子难吃,可也是食物,他万一睡着没有领到,那就得饿一天了。
“都过来拿干粮了啊。”有皂卒进来大喊了一声,一些原本还睡着的囚犯猛地惊醒。
姜淮在见皂卒提着干粮过来,早早凑了过去,皂卒看了他一眼,塞给他一个饼子。
而后其他囚犯一窝蜂的冲了过来,皂卒没有这个耐性塞了,直接将饼子一个个地丢了过去,眼疾手快的人能在饼子落地前抓住,反应慢点的就是只能从地上捡饼子了。
看到其他囚犯都开始吃饼子了,姜淮想了想也开始吃,只是饼子太干,没有水的情况下实在是噎人,姜淮吃了两口就纠结是现在吃,还是待会再吃。
毕竟他昨天晚上也吃过了,还不是很饿。
正纠结间,姜淮注意到有囚犯朝他走过来,下意识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来人。
来人盯着姜淮没吭声,忽地伸手朝姜淮手里的饼子抢去。
姜淮神经高度紧绷,他知道他不能退缩,也不能任由对方将他的饼子抢走,如果被抢走了,他少吃一天的饭,只会越来越虚弱,到时候很可能熬不过这场流放。
或许是因为对方饿着,而自己还饱的,姜淮发觉对方的动作其实是有些虚弱缓慢的,只是如果和对方对打的,不说输赢,起码是在消耗体内的能量,而且打的动静大了,说不定还会惹来皂卒,到时候一鞭子下来。
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姜淮脑子转得飞快,目光落到了来人的腿上,松开抓着饼子的手,稳稳扶住身后的栏杆,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的小腿大力踹去。
来人看到姜淮松手,以为姜淮怯弱了,正想要去捡落下的饼子,剧痛从小腿袭来,身形不稳,重重地摔到了地方。
看着来人抱的小腿开始哀嚎,姜淮迅速捡起掉在地上的饼子,往旁边挪了几步,握住了栏杆,同时还不忘警惕地看着其他人。
确实有人蠢蠢欲动,在刚才这个囚犯动手时还后悔自己反应不过快,但是看到姜淮的反击,再看看地上抱着小腿哀嚎的男人,有些囚犯心里的小火苗一些被浇灭了。
为了一个饼子也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
有皂卒听到动静,探头看了一眼,虽然看到囚犯在地上哀嚎,但没闹出更大的动静,也懒得管。
嚎了好一会,囚犯才从地上爬起来,怨恨地看了姜淮一眼,眼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心,只是刚才那一脚实在是踹得太重,他就算有想法,也没有办法实现,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见囚犯放弃,姜淮才松了口气,若是对方还想要和他打,在对方有了防备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招数还能不能见效,毕竟他真的没有打架经验。
不过经此一遭,姜淮也不敢把饼子留到待会吃,现在人人都有饼子,其他都想抢,那等其他人都吃完了,说不定就是几个人过来抢了。
哪怕噎人,姜淮还是把饼子一点点地吃完了。
……
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气温也越来越高,可依旧没有皂卒过来喊人出发。
姜淮奇怪之余又有些庆幸,虽然晚上休息了这么久,但腿脚的酸胀难受依旧没有完全缓解,要是能多休息一会,那就最好。
而且这棚舍内虽然热,可在路上走那是又晒又热。
只是他们能在棚舍待多久呢,要是太晚出发,怕就要在野地过夜了。
姜淮前脚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没想到后脚就有人能回答。
王二过来了,眼底有些青黑,显然昨晚的事也打扰了他休息。
王二这次依旧是提着水和吃食过来的,吃食还是不好卖,尤其是刚刚吃过饼子,囚犯们都不舍得买,不过王二早就做好了卖不出去的准备,拿来的分量极少,主要还是水。
因着今天一直没有出发,昨天没有买水的囚犯也只能在王二这边买水了,只是有些囚犯想到昨天的价格,还是想要讲下价。
“降价?你们今日都走不了了,我这水可是独一份的,爱喝不喝,你不要,有的是人要。”王二脸冷了下来。
讲价的囚犯讪讪,只能原价买水。
但是其他囚犯却是注意到王二话里的意思,顿时兴奋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不用走,可能休息谁不想休息呢。
王二卖完这一波水和饭食,见姜淮坐在一边,想到了什么,凑了过去。
“小子,你今天的水和饭我包了,你再教我一天。”王二说道。
今早驿站来了队新旅客,虽然只是路过,可他也卖了些吃食,用姜淮教的办法算起账来飞快。
既然知道姜淮是有点真本事,那得赶紧多学点,不然错过这次,去哪里找用点水和吃食就能教他的老师。
囚犯们羡慕嫉妒的目光如芒刺背,但姜淮完全没有在意这点,而是庆幸自己昨天冒险开口了。
不然身上没有钱买水,今天又没办法出门喝水,缺水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更别说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要是他昨天没有喝水吃饭,那今早肯定是虚弱得不行,并不会比抢他的那个囚犯好到哪里去,说不定连早上的饼子都保不住,更别说得到一天的水和饭食。
为了水和饭,姜淮教得格外卖力,王二也能感觉到姜淮的态度如何,觉得这门生意不亏。
两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
门口看守的皂卒也听得入神,哪怕他们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会算账的好处,起码在钱上不会让自己吃亏。
更何况这教学是王二用水和饭食换来的,他们一文钱都不用付也能听,这不就是占便宜了。
等张头领着新找来的皂卒过来时,先听到姜淮有些沙哑的声音,随后就发现他都过来了,可看守的皂卒因为听着棚舍内的讲课声没发现,脸上有些挂不住。
“两个孬货。”张头骂了一句,上去就是两脚。
新皂卒过来,他讲了一路押送囚犯要如何注意,如何小心,可这两个皂卒的表现等于将他说的话扔地上踩了,如何让张头不恼怒。
“王二,你来这作甚,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对皂卒都这般态度,张头对王二就更加不客气了。
王二早就养出了厚脸皮,赔笑了几声,立刻起身,反正他也学得差不多了。
呵斥完王二,张头看向姜淮,眉头紧皱,下意识朝腰边摸去,却发现鞭子落在屋里,没有拿过来。
“都给老子老实点,别惹得吃鞭子。”张头这话虽然是对所有囚犯说的,但目光却是直直地看着姜淮。
而他身边的年轻皂卒,在看到姜淮的那一刻,瞳孔骤缩。
姜淮倒没有发现年轻皂卒的眼神变化,只注意到张头的动作,发现对方没有带鞭子,庆幸之余也有些紧张。
他之后要更加小心,这记鞭子肯定是被张头记下了,之后老实点,张头可能还不记得这事,要是动作出格了,可能要翻倍地还回来。
张头警告完,继续跟身后的年轻皂卒说起如何押送流放囚犯的细节,年轻皂卒默不作声地听着,表现得很是内敛。
不过张头反而很满意他这个表现,内敛点好啊,不会惹事,做事也更认真,这押送囚犯最要紧的就是认真。
“魏西,今日.你就看守棚舍,然后把这些囚犯的脸都记清楚了。”张头讲解完,就给年轻皂卒布置任务。
年轻皂卒闻言点点头,张头看了眼另外两个皂卒,倒也没有喊他们走,而是让他们教魏西认识棚舍内的囚犯,也算是将功补过。
两个皂卒连连保证,一定会让魏西将整队的囚犯都认清楚,张头这才离开,毕竟作为整个流放队伍的领头人,他还有别的事务要处理,虽说现在只是耽误了一天,可之后怎么将这耽误的一天补上,这都需要费心思量。
见到张头走了,两个皂卒才松了口气,看向魏西的脸色也不太好。
毕竟同为皂卒,他们在张头手下那是唯唯诺诺,这新来的凭什么这么受张头重视,因着他,还害他们挨了一顿责骂。
两人全然不顾是他们不恪尽职守,还是连着两次被张头逮到,只把一切错责都推到了魏西头上。
自然,也不会多认真地教魏西认人,只是喊了一声,让其他囚犯都站到栏杆这边来,才领着魏西上前,一个个名字喊了过去。
有时喊错了囚犯的名字,甚至过了几个人才说一句刚才喊错了,简单说了下名字就继续了。
“喏,这个是姜淮。”皂卒懒洋洋地指着姜淮道。
尽管皂卒只是说了姜淮的名字,可在听清姜淮的名字后,魏西,或者说废太子萧靖昭,就确定了姜淮的身份,不是长相相似,姜淮的确就是他知道的那个姜淮。
姜太傅宠爱的幼孙,原本会成为他的贴身伴读,可因着自幼身体不好,所以落选。
所以,姜淮认出他了吗?
萧靖昭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姜淮,实则密切注意着姜淮的表现。若姜淮认出了他,哪怕姜淮是姜太傅的孙儿,他也不能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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