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越看着那双低垂的眼睛,不断煽动的睫毛暴露了女孩的紧张,干涸的泪水凝固在皮肤上,但不显得狼狈,那张巴掌大的脸,点缀着精致的五官,这是一张足够惊艳的脸。
“陶姜……”赵清越低声重复了一句,似有未尽之语,但不知为何,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陶姜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生怕世子的下一句是要罚她。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方竹和守拙两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表达着疑惑:世子从不理会这些府中杂事,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好在这奇怪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陶姜再也听不到脚步声了才敢小幅度活动僵硬的身体。
这男主真奇怪,不知从哪冒出来,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了。
陶姜脱力地坐下,可怜兮兮地揉膝盖,回去以后还是做两个护膝吧,再被罚跪一次,她这膝盖真受不了了,想起自己的针线活,又是一阵绝望。
……
被罚跪之后,陶姜得到了三天的休息,金嬷嬷她老人家可怜陶姜无辜被罚,还特意给她找了个大夫。
陶姜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大夫开的药很有用,陶姜敷了一天已经好多了,便打算出府去看看,丫鬟想出府不难,跟管事嬷嬷说一声就行。
陶姜拖着不太灵活的双腿出府,并不是好奇外面的世界,而是要去陶家拿回一样东西。
陶家和王府隔着大半个京城,陶姜不为难自己,果断雇了一辆马车。
陶家在绿枝巷的院子大小加一起有五间房,后门出去就是一排商铺,陶家租了对门的店铺卖布料,生意不错。
原书中,陶姜的父亲早亡,母亲叶金娘带着她和哥哥守寡,一直没有改嫁。
本来家中小有资产,日子过得不错,但陶姜的哥哥陶禹自小上私塾,花费巨大,又从私塾染上攀比的毛病,不仅吃穿用都要最好的,还渐渐开始去花街柳巷厮混,叶金娘疼儿子跟疼眼珠子一样,对儿子的要求无不满足。
四年前一场大雨,多年不换瓦片的店铺漏雨,把库存的布料全淹了,一时间损失惨重。
也是凑巧,陶禹和同窗去酒楼吃酒,酒醉时和同窗为一歌女大打出手,将人胳膊打断了,他那同窗出身不简单,家里有个姑姑在官宦人家做小妾。
陶禹酒醒之后懊悔不已,求叶金娘想办法,叶金娘为了自己儿子,只得四处凑钱,家里的家底不能动,要留着给儿子成家立业,店铺也不能卖,家里就靠着店铺进账。
想来想去,家里多余的只有小女儿,于是把女儿卖了十两银子,加上手里的现钱,凑了五十两,把那卖唱的女人买了合着三十两银子一起送到同窗家,这才免了儿子受罪。
其实叶金娘能那么轻易抛弃陶姜并不奇怪,因为陶姜并不是她的女儿。
不得不说原文集万千狗血元素为一书,陶姜的身世跟原文最大的伏笔有关。
陶姜和赵清越,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镇南王世子,将来的镇南王,一个是卑贱如尘埃的王府奴婢,身份天差地别,若不是叶金娘贪图钱财将陶姜卖掉,他们两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交集。
他享他的富贵荣华,她过她的穷苦人生。
可实际上镇南王妃当日生产的是一个女儿。
……
王妃出身平阴伯府殷家,闺名殷雪荷,殷家空有伯爵虚位,族中子弟一代不如一代,少有人入朝为官,这一代平阴伯是王妃一母同胞的兄长,在朝中任礼部员外郎。
殷雪荷年轻时容貌冠绝京城,更有才女之名广为流传,如今的赵若飞也不及王妃当年盛名。
老王妃在嘉乐长公主办的赏花宴上一眼看中了这个殷家长女,她德行容貌在一众贵女中最是出挑,殷家虽日渐没落,但到底是世家出身,与镇南王府也算是门当户对。
镇南王是武将,常年在外驻守,成亲后也与王妃聚少离多,夫妻俩虽琴瑟和鸣,但终究抵不过两地分离的孤枕难眠,更何况在这个时代,男人想再要一个女人,简直是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轻巧事。
于是成亲后的第二年,王妃在府中翘首以盼,等来了日思夜想的丈夫和他的第一个妾室云姨娘。
第三年是方姨娘。
第四年是李侧妃,王府后院的女人中,年年都有新鲜花朵开放,但常开不败的只有李侧妃。
镇南王钟爱李如意,让她怀着孕以侧妃之礼入府
时隔多年,殷雪荷已经很难想起第一次等待丈夫回府的心情,只知道自己的心在一年一年的煎熬中慢慢变得麻木,她与王爷,年少时不曾有过夫妻情深,到如今,已然是两看相厌。
李氏入府后第二年生下了王爷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大小姐赵若飞,
那时王妃心灰意冷,一心打理王府中馈,与王爷许久不同房了。
老王妃在世时,对这个儿媳妇百般满意,只子嗣一事上,日日催促,临终前拉着王妃的手担忧不已,一是王府没有嫡出血脉,将来继承爵位出身上终归不是正统,二是担忧这个儿媳妇的晚年。
殷雪荷意外有孕是在一次酒后,夏日的梅子酒被侍女加了碧瑶浆,不过三杯的量已让她人事不省,侍女假传她的话找来王爷,促成夫妻俩久违的同房。
那侍女名叫素歆,听命于平阴伯。
平阴伯殷长华仕途不顺,在礼部一待就是十五年,升迁无望,而镇南王英勇善战,赵家在京城如日中天,
殷长华眼看着镇南王宠妾灭妻,自家妹妹却无动于衷,若下一代镇南王不是殷家血脉所出,这桩联姻将毫无用处,在家族日薄西山的之时,他只得冒险,哪怕是算计自己亲妹妹。
殷素荷有孕时已是三十,劳累于王府琐事,又终日郁郁,身体已然不太好,怀孕时日渐消瘦。
王爷特意从宫中请来一名御医常住王府,为的就是王妃平安生产,然而王妃生产当日却不在王府。
那时殷素荷离算好的生产日子不过十几天功夫,却听到侍女说长嫂病重,大夫已无力回天,断言不过几日好活,悲痛之下决定回娘家送嫂子一程。
平阴伯夫人确实沉疴难医,殷雪荷回去的当天晚上便咽了气,伯府便连夜操持起了丧事,下人来来去去,乱得不像样子。
慌忙间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丫鬟冲撞了殷雪荷,她当下便动了胎气,来不及回王府,只得在娘家生产。
殷雪荷怀胎艰难,生产更难,一脚都踏进了鬼门关,把殷长华吓得差点让人准备后事,待好不容易生下孩子,是个女儿。
殷长华将羊水都未洗干净的外甥女交给那个叫素歆的侍女,命她去将女婴处理掉,又抱来一个出生不过五日的男婴放到妹妹身边,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他做事隐秘,稳婆接生完连夜送走,知道这事的人前后不过三个,除了他,还有负责联系临盆妇人的钱婆婆以及钱婆婆的女儿素歆。
那当真是个极其混乱的夜晚,从那以后,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命运被彻底改写。
……
平阴伯不知道的是,素歆并没有狠心杀死一个婴儿,她连夜将女婴放到一户信得过的人家,回去复命说将女婴淹死在了河里。
殷雪荷生产完身体极为虚弱,一天里大半天都在沉睡,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个月,后来在御医的调理下稍有好转,但精力已大不如前。
素歆离开那一天殷雪荷难得精神不错,让乳母将孩子抱来自己身边,她拿拨浪鼓逗弄怀里的孩子,听了她请辞的话很是伤怀。
“素歆,你可是找好了去处?你如今年纪也到了,我想着你迟早是要走的,本想将你安排好,人都在物色了,你为何如此着急?”
素歆垂着头不说话,她知道王妃在给自己物色人家,早些年和她一同伺候王妃的绿怡也是王妃做主的,许配给了仙堂街一个郎中的大儿子,如今日子过得很好,夫妻和睦,家宅安宁。
可她做了亏心事,不敢再留下来,钱婆婆已经很久没让人来王府找她了,这是她们定好的,每隔十日叫人给对方送个口信,若到了日子口信还没来,就说明人出事了。
平阴伯终究是要斩草除根,她日日跟在王妃身边才能辛免于难,可日子久了,保不齐哪日路过湖泊就被人推下去淹死,这些日子以来,她如惊弓之鸟,整日提防有人对她下手,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殷雪荷见她去意已决,便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安家。
“拿着吧,钱财都是身为之物,我如今不过就是这样了,”王妃透过窗棂,望着院中那棵开得正好的槐树感叹,她青葱的少女时光一晃而过,一顶密不透风的花轿将她抬到这深宅大院,如今已是十六年整。
“你的日子还长,去吧,去看看外面的天地,若得空了,来王府看看我,给我说说你的见闻。”
素歆将头磕地很响,她不敢看王妃,怕将她如今形容枯槁的面容映进脑子里,怕后半辈子都在梦里向她谢罪。
素歆决定将王妃的女儿养大,她害了王妃一次,救她女儿一命,从此以后,她不再亏欠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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