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柳州的苏承匀早就听闻,自己的女儿竟真做起了生意。
明明离开他以后的母女二人应该过得食不果腹亦或是更艰难些,才算是体现了他的重要性。
可发现他们过得好,自古莫名的火气便涌上了心头。
“给我洗脚的时候专心点。”
坐在床榻上的柳氏见他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毫无耐心的落下双脚,铜盆里的温热水溅得他满脸都是。
清醒过来的苏承匀只是望着她,半个字都不敢冒犯。
他以为自己娶了一个有钱的骦妇,自此生活再不似从前一般辛苦,谁料整日寄人篱下的欺压憋闷侵蚀着意识,让他逐渐变得行尸走肉。
这次重回阜都城,若不是柳氏来此办事,恐这辈子都没这机会。
苏承匀这次可谓是风光无限,与柳氏坐的轿撵宛若京城贵人的奢华之物,身上的穿戴也是着人新定制的,大拇指的绿宝石价值连城。
至于柳氏为何会看得上苏承匀这样的普通农夫,目的还尚未可知。
站在苏娪新铺门前时,他缩了缩肩膀挺直背脊,在她们面前这一刻的尊严生生找了回来。
不少来此凑热闹的人已经认出苏承匀来,见他如今过得这样好,势必是要上前奉承几句的。
“这不是苏老爷嘛。”几个人谄媚地笑容簇拥了过来,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半步都动不得。
柳氏最是厌恶这样的嘴脸,指尖挑起不翠玉罗帕,不断地遮挡着鼻息。苏承匀察觉后,立马伸出手推开那些人。
他道:“夫人不喜被这样围着,大家还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那些人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地变得僵硬。
已经忙完的苏娪注意到人堆,不禁过来瞧了一眼,发现了是苏承匀。
他怎会突然来了?
苏娪找到月棠,让她将秦禾娘带至二楼休憩片刻再下楼。
等那人群散过后,二人的视线才不可避免的对上。
柳氏一副旁观看戏的神情,甚至与苏承匀拉开了些距离,表面上是在留给他们空间,实则是在试探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是否还存有感情。
苏娪冷眼望着他,心里盘算着如何让他赶紧出去,免得让阿娘瞧见了心烦,影响到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思绪。
谁知苏承匀一派说教的口吻,道:“也算是继承了我的手艺,不打算赠与几个送给为父吗?也好让我看看有何不足可以加以改进。”
他是怎的有如此傲气能说出这般话的。
苏娪知这个时代最是重礼仪尊卑,她不好做得太过被人诟病,到时这铺子的生意受了影响可不划算。
柳氏见苏娪当真听话般从货架上取出几个有微微瑕疵的竹制品递到了苏承匀的手中。
她讥笑道:“低贱的东西,有何脸面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去卖,丢了你父亲的脸,也让我抬不起头。”
“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来找不痛快。”
被反驳后,柳氏的脸色霎然间苍白,她气得语无伦次:“这就是……就是你教导的好女儿。”
苏承匀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就是休了秦禾娘而已,怎的一见面就跟吃了火药似的,一点就着。
之前他自认为对苏娪问心无愧。
柳氏见他杵在在原地,还以为他真是放不下这对母女,狠狠揪了一下苏承匀的手臂。
“还不付了钱赶紧走,你要留下用晚饭,人家可没这心。”
苏承匀这才回过神来,在身上找了半天,一个子儿都没有,随即他便窘迫地看向那柳氏。
捉弄成功后得逞的笑容瞬间让他无地自容。
“哦,我好像忘了给你银子了,你说说你,都没了怎么也没问我要,是不好意思吗?”她走到他身边,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可是我新任的丈夫。”
说罢她便大方地给了一锭银给苏娪。
这……有钱的都这样出手阔绰吗?
手心沉甸甸的。
“拿着吧,怎么跟你父亲一个德行。”柳氏惯会用那种目中无人的眼神看她,“既然拿了你的东西岂有不结账的道理,当我是而地痞无赖啊!”
苏娪倒没这么认为,只是她有些想不通,柳氏明明表现出来的满是对她和秦禾娘的不喜欢,怎的会这么大方。
总不能是人傻钱多吧。
二人走后,店里的生意也少了大半。沈大娘掩着笑容靠了过来。
“阿娪啊,有一件事沈大娘要跟你坦白一下。”
苏娪云里雾里。
“上午来的这些客人有大半都是我相识的,让他们来凑个场面。”
苏娪气笑了,难怪推荐了一上午买的人少之又少。
“那他们下午还来吗?”苏娪随便问了问。
“要来,自然是要来的。”沈大娘使劲点头,“这不是到晌午嘛,都饿了。”
苏娪怎么可能会去计较她的一番心意。
上至二楼,苏娪推开门时,快步过来的月棠表情很难看。
她的嗓音低了又低,道:“你娘似乎生气了。”
苏娪望向背坐着的秦禾娘,忧心忡忡。月棠见状便离开了房间,等苏娪进去时,她默默关好门回了一楼。
“他来了你为何让我像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儿。”秦禾娘的语气并没有在责怪苏娪,“我自个儿能面对,不会在他面前失了姿态和尊严。”
秦禾娘站了起来,表情一惯地平静和温和。刚才月棠说她生气,苏娪还听进去了,看来是她低估了阿娘。
“前些日子我瞧着阿娘为此事忧心,所以便以为……”苏娪说到这儿兀自笑了起来。
“阿娘活了半辈子,深知有些事儿自己找不到出口是会永远被困住的。”
那日下午,苏娪没了大半激情,因为来的都是同一批人,同样的话再讲一遍,他们怕是不愿听了。
索性干脆给沈大娘说让他们离开了。
顿时变得冷清的宝竹斋种引得这条街上的其他掌柜私言切语。
无非就是说女子从商不过就是花拳绣腿,都是表面功夫虚张声势。还放声揶揄女掌柜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扬言要让她开不了几日的门。
苏娪无言以对,甚至觉得可笑,如今还未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便已经这般联合排外。
“既然觉得他们看你笑话,说话难听,你还听他作甚。”秦禾娘走到苏娪的身边,贴心安慰道。
“娘,进去吧。”苏娪微笑了一下。
总要有人跨出第一步,做那开弓箭,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总不能因为言语攻击便不让人去说,苏娪反倒觉得这是在驱使她不断往前。
下定决心将计划往前推的苏娪去找了云萝,之前她一直未让云萝用宝竹斋的竹制品,就是想要看看这里的人对竹编接受的程度。
传统手工,又是普通常见的竹子,大多数人喜欢不过是因为苏娪将它编织的样式更独特和更新颖了些而已。
一日下来,所卖之物的银两还不够当时的租金、人力和材料成本。
不过万事开头难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我爹生前做生意,也会遇到不佳的时候,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时,他都会去了解当下大家的喜好是否转变亦或是布匹出了问题,再者是人为。”月棠总是在这种时候尽力让自己能够帮助到她。
只是苏娪是一个喜欢暗自较劲和琢磨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她都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不确定能否行。
“今日先关门,咱们回家在桌前好好聊一聊。”
她自己预先画了图纸,把每一处的编织法和细节都分解成了一步,这样能让人看得更明白。
月棠拿着那一张张满满细节拆分和批注地图案时,目光震惊而又钦佩地看向苏娪。
“你竟画了这么多!”
这些都是在任何人看不到的时间里,她挑灯下所作。
苏娪并不自己有多了不起,召集了大家,围坐在了木桌前,之前偶然见过沈大娘丈夫的竹编手艺,所以她特地让沈大娘领着她丈夫一道来。
苏娪将一张图纸递给沈大娘的夫君,问道:“张伯,你若是看这步骤,能否编出成品来?”
张伯脾性冷静沉稳,就是时而沉闷,这让沈大娘很是苦恼。
他接过图纸,细细看了好几遍上面的文字,仿佛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出自己一步一步从头到尾走了一遍,最后他觉得没问题了才开了口。
“你若是信赖我,便了一试。”
“怎会不信,张伯可是忘了前些日子我们还对比竹艺交流甚多。”
张伯喜笑颜开,总算是松懈了那一脸的严肃来。
那次后,张伯按照苏娪的一部分图纸制作出来,先拿给苏娪瞧过了才会开始第二第三个。
大家并没有为老不尊,以尊欺小的高傲,也没有以高傲示人,更多的是分工明确,相互协作。
苏娪暂时将宝竹斋交给了王月棠在打理,她需要专心研究其他的。
新推出的竹编包可算是引来了一些人的喜爱,为此,苏娪增加了一个自由搭配的专区。
有各色花样的帕子,吊坠等一些小物件。在旁边设置了一块木头,那上面雕刻出苏娪推荐搭配的范例。
仅供参考。
木雕容易保存,更有立体感,视觉效果极好。
一日闭店后,王月棠匆匆小跑回竹宣居,想要快速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苏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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