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那双呆滞的眼眸,像是被泼洒上了几滴浓墨,成为惨白面容下唯一异样的色彩,懵懂且无措。
羿逸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倒映着文可烟近在咫尺的面容。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调皮地贴在脸颊上,随着她的呼吸,有节奏地颤动,轻飘飘……撩拨着他那敏感却又好似快要锈掉的弦。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虚幻。
阳光洒在羿逸安脸上,本应是温暖而惬意,可此刻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所带来的震撼令他浑然未觉。
一时间,他忘记了本能反应的眨眼睛,目光直直地落在文可烟身上。好半晌,他才从这梦幻般的触感中缓缓抽离,回过神来。
文可烟的衣袖被他捏在指尖,轻轻掠过。他试图以一种不惊扰她的方式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挪开。
指尖莫名泛起细微的麻意,羿逸安捏紧食指与拇指指尖,手中文可烟的衣袖自然更紧密地缠在他指尖,麻意也更甚之。
文可烟像是有所感应,身体微微一侧,轻巧地避开了羿逸安的触碰。她的左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牢固地搭在他的左肩上,沿着他的颈侧一点点滑落。
当手指落到她觉得顺手的位置时,她指节蜷曲,用力稳稳地扣住。羿逸安便朝她又贴得更近一些,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儿停顿,似在无声传递让他安静点的信息。
羿逸安的心脏随着文可烟的用力而猛然紧缩,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微妙的情感风暴,一时之间,身体紧绷得什么也做不了,脸颊也开始染上了微微粉色。
就连他身后从不示人的尾巴,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尴尬与慌乱。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探出,在空中兴奋地舞动着……
尾巴不合时宜的动静实在太狂,狂得连晃了神的羿逸安都注意过来,他心头猛地一颤,只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裸地扔进了炽热的火炉之中。周围全是窥探的目光,自而他却无处可逃。
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煎熬。整个思绪陷入了无措的慌乱之中,四处乱撞却又找不到出路。脸颊的红晕迅速扩散,一路蔓延至脖颈,几乎要燃烧起来。
逃离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变回原身,逃离这个让他手足无措的尴尬境地,成为他目前唯一能想出来的最迫切的渴望。
慌乱如他,此刻大脑一片浆糊,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拥有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的能力。
可每当他为变回原身这个念头作出实际行动时,心中便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抗拒。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是对自我暴露的不安,是一种对自己自我保护的意识……
自母亲离世后,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真实的自己,尾巴更是从未露面。可……为何偏偏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还出现了两次……
他闭上眼睛,平复着内心的波涛汹涌,想要找回一丝冷静。
正当他下定决心,准备不顾一切变回原身挣脱这尴尬的束缚时,身旁的文可烟在此刻悠悠转醒。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近在咫尺,大眼瞪小眼。
“……”
“……”
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尴尬与紧张交织,几乎凝固成实质。
两人的心跳都乱得如同擂鼓,彼此交织,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声更大,谁的心跳声又始终在耳边回响。
文可烟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打破这窒息又尴尬的沉默:“哈……哈……那……那个……你好!”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实在突兀。
羿逸安这一刻不知道是为了躲避文可烟的目光,还是掩饰自己说不清的情绪,对她的问候充耳不闻,反而将目光转而紧紧锁定在自己肩头那只柔软的手上。
冷冽的表情冲淡了这满室旖旎,他实在不理解,这小小的手,这小小的身体接触,怎至于此……
如此失态,如此心绪不宁……
文可烟全程不敢直视羿逸安,但由于羿逸安反应实在太过反常,呆愣的时间过长,她不得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
她讪讪地将自己的手瞬间挪开。
随着手的撤离,羿逸安这才从一场漫长的思考中惊醒。他猛地坐直了身子,脊背听得笔直。垂眸,双手紧紧地握住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疼痛似乎使他稍微清醒一些。
文可烟偷偷瞄了一眼羿逸安,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视线一眼不眨落在某一处。
她又跟着看过去,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腿还搭在他的身上……
“……”
文可烟匆忙低下头,连羿逸安的肩膀与腿都不敢直视了。双手被情绪驱使着迅速抬起,掩住了那滚烫的脸庞。
可点点绯红依旧从她的指缝间偷偷溜了出来,若隐若现,散在空气中,散在阳光下。
于此同时,蒙眼的文可烟还不忘讪讪地、小心翼翼地、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腿从羿逸安腿上挪开。
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一抹奇异的景象闯入了她指缝间的视线。
洁白如雪、柔软至极的毛茸茸物体在空中疯狂“群魔乱舞”。
还不止一条!
电光火石之间,文可烟的脑海中闪过昨晚那毛茸茸的触感……
她毫无察觉地松开双手,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让自己从这场梦幻般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晃神——羿逸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那一缕淡淡的、还带着他体温的青烟,正缓缓飘散,如同他从未存在过一般,连带着那些毛茸茸的东西一起消失……
文可烟看着前方的空气,心中五味杂陈。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一时语塞,那些问号如同连珠炮般在脑海中炸响……
他……
他……
他……是什么……东西?
所以昨晚那个毛茸茸的触感不是白酒,是……羿逸安?
那……他……
可他……他不是魔尊吗?
他不是魔族的老大吗?
怎么会有……尾巴?
是尾巴吗?
可以叫尾巴吗?
还有那么多条……
下一秒,她又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他最后……她都没委屈上,他倒委屈上了?究竟谁是女孩子?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文可烟和羿逸安都忽略了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羿逸安这次离开,不是像往常般从正门走出去。而是在一片慌乱中,匆匆化成一缕青烟,瞬间变消失得无影无踪,干净且干脆。
阳光洒在文可烟身上,形成一片片明暗交织的光影。她在床上呆坐了许久,脑子依旧不尚清明。
想起那些毛茸茸、轻柔如云的尾巴,以及羿逸安那张冷峻、线条如钢铁的脸。
一柔一刚,一软一硬,这完全相反的特质,在同一个魔身上奇妙的组合在一起。
这种强烈的反差,恰似在冰天雪地、万籁俱寂的广袤世界里,于一方偏僻小角落中,蓦地绽放出一朵本不会盛开、却绚烂至极的花朵。
文可烟的被这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所击中,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膳桌上菜肴的香气已飘散在小屋各处。
闻着这些香气,文可烟的食欲莫名也跟着高涨。她起身走到膳桌前坐下,目光落在精美的菜肴上。随后,她拿起筷子,帮白酒挑了一些它平常喜欢吃的菜。
突然,一道影子从门外投影到膳桌上,长长的,诡异又奇怪,遮住膳桌上一些菜品的色泽。
文可烟挑菜的手一顿,筷子停在半空中,低垂的眼眸顿了几秒才缓缓抬眸看去。
那双与那张脸完全不相配的眼睛,此刻正好与文可烟的视线对上。
文可烟一上午的所有高涨情绪在这一刻瞬间冻住,凝结成冰。
文可烟压下心中的不适,平静无波的外表下,她淡淡开口:“我似乎在哪儿见过你。”
说完,她便盯着那人。
长生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可那双眼睛却总让文可烟心生反感与不适。
“小殿下,一直忘了介绍,属下名叫长生。”长生低着头,声音低洪亮却清晰,好似生怕文可烟听不清一般。
忘了介绍?恐怕是当她是个死人,根本不值得他花费时间介绍吧。可没想到,她能活到现在。
文可烟可谓演技大爆发,也跟着演起来。
“长生?”
她轻轻垂眸,放下手中的筷子,姿态优雅得如同画中仙子。接着,她脸上适时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神色中满是思索,像是在回忆什么。
“那日来轿前迎接我的,便是你吧?”
长生低眉顺眼,一副谦卑的模样,让人难以挑出丝毫瑕疵,谁看了不说一个好字。
“正是。”
“那你便是……”文可烟掀起眼皮,故意停顿一瞬,连看向长生都眼神也跟着停滞一下,似吊足了长生的胃口。随后,她才轻飘飘吐出几个字,“尊上的得意手下吧!”
长生似乎有些意外,身形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属下不敢。”
“你此行前来,所为何事?”
文可烟这句话一出,就像是一个暗号般,让长生在这一瞬间,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
文可烟则丝毫不惧,不慌不忙端起茶杯。
只见长生猛地伸出右手,直扑文可烟的脖颈而去,迅速且凶狠。动作间,带起阵风,呼呼作响,样子看着像是要把文可烟大卸八块。
文可烟如能预见般,反应迅速,灵巧一闪,躲开了长生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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