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下了场暴雨,地面上满是泥泞。
三辆骡子车用绳子前后拴在一起,慢悠悠在官道上前行,每辆板车上都坐着三个人,正靠着货物窝着手打盹。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最后一辆车上跳下个汉子,蹲下身摸了摸车轴。
“老三啊,怎么不动了?”第一辆车上有个须发灰白的老汉,扯起嗓子问了一句,那声音底气十足,还带着些特有的腔调。
那叫老三的精壮汉子站起身,大声回答“轮子陷进去了。老大,老二,你们都过来帮我抬一下。”
“哎!这劳什子雨天,真是烦人。”老大嘟囔一声,刚准备跳下车,就看到两男两女从路旁的树林里钻了出来。
这四人长相都颇为不俗,为首的少年浓眉大眼,让人一看就心生亲近。
“大哥,我来帮你吧。”
老三质疑的想法刚冒出,就看到少年伸出白净的手,不顾泥泞用力一抬,车轮便从深坑里向前滚动。
“后生,有两把力气嘛。”老三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奖。”赵敬之轻声一笑,“大哥是否也是去往青石镇,不知能否捎我们四人一程?”
老三摸了摸脑袋,往后瞄了眼老汉。赵敬之长相俊秀,颇为客气,他一时还真不好拒绝。他只好伸伸手指,“你要不去问问我爹,就在第一辆车上。”
“多谢大哥。”赵敬之拱了拱手,走到了最前方。
“捎你们一程?”
老汉上下打量了一番几人,他走江湖走了几十年了,自然一眼就看出赵敬之气度非凡,光他那身衣服就不便宜。
“听闻有场灯会,本想走去青石镇凑凑热闹,谁料到这山路泥泞,格外累人,只好厚着脸皮来问下您。”老汉从嗓子里嗯了一声,对着身旁的青年扬了扬脑袋,“老大,你到那边去,给他们让个地儿。”
赵敬之和老汉并排坐着,严老大和柳听竹坐到了另一边,宋雪、阮令仪则坐到了第二辆车上。
“您也是去看灯会的吗?”听到赵敬之这孩子气的问题,老汉哈哈一笑,“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严班头就行了。这是严老大、那是老二,刚刚那个是老三,都是我的儿子。”
“我们啊,可不是去玩乐的,我们是去赚钱的。”
“赚钱?”
赵敬之发出声疑问。
严班头把背后的篷布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凶神恶煞、艳丽多彩的面具。
“傩戏,听过没。我严家班从我太太太公就开始跳傩戏,到现在这辈”,严老汉伸出两只手比划,“都第八代喽。”
赵敬之眼前一亮,“自然听过。听说见傩者百病消除,严班头是要去灯会上跳傩戏吗?”严班头摇头一笑,刚想揭过这个话题,就听到另一边的严老大出了声。
“我们是去青石镇韩家,那可是青石镇的首富。听说他家女儿还有仙根,是半个仙人呢。”严老大接着嘟囔一声,“切,什么仙人,我看是给自己贴金。这不是突生怪病,要请我们去跳傩戏。”
严班头啧了一声,但也没阻止严老大。这事情本就在青石镇已经传开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行车过去,早就被悄悄请去了。
“怪病?”宋雪正和阮令仪攀谈,闻言抬眼看去。
赵敬之和宋雪对视一眼,正了正身子,微微抬头,装出自傲的语气,“不瞒严班头,我这位同伴正是我们那儿赫赫有名的女神医。”
宋雪眼角抽了抽,对上严班头好奇的眼神,只好含笑点点头。
“哎哟,那倒是巧了。不过啊,这次用不上小神医出手,只要傩舞一跳,这怪病定然就好了。”严班头也不甘示弱,自信大笑回答。
柳听竹一路沉默,只是不时看向宋雪的侧脸,她正和阮令仪说着什么,笑的眉眼弯弯。
之前在山门里,她穿的不是弟子服就是颜色沉闷的修行服,今天却穿了一件窄袖粉裙,头上插着彩色的梳篦,还戴了珍珠耳坠。
走之前,他并没有和宋雪过多告别,说了一句告辞,甚至没有说有缘再会。
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少女就成了他的新同伴,虽然是暂时的。
阮令仪倒是分外惊喜,她本就从赵敬之那得知宋雪即使身受重伤也要先来为她医治,甚至为了帮她寻药曾陷入险境,前几天相处下来,更是喜欢上了宋雪的聪慧幽默。
之前游历中柳听竹礼貌但又疏离,赵敬之虽然话多的能顶上两人,但毕竟不是女子。此时队伍里多了宋雪,她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路上的奇闻异事。
宋雪听的入迷,时不时出声询问,或赞叹或惊奇。
当然令柳听竹惊讶的还有件事,宋雪似乎用了什么掩盖气息,现在的宋雪连他都无法探知到修为。这倒是十分谨慎,符合她的个性。
正思索着,一旁的严老大却忽然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
柳听竹转头看过去,严老大把脑袋凑了过来,压低嗓音“你喜欢她吧?”
背后正和严班头侃大山的赵敬之差点被口水呛到,连严班头在说什么都听不进了,支起耳朵注意着板车另一边的动静。
“嗯?”柳听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严老大面上一阵揶揄,又用手肘碰了碰他,露出个“你不用装了我都懂”的表情,挑眉往宋雪她们那边示意,“你刚刚一直看她,不就是喜欢她吗?不是我说,虽然人家好看,你也别老盯着人家,太明显了。”
好看吗?
柳听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少女的珍珠耳坠随着行车微微摇晃,在日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她脖颈修长,配上这套粉色裙子,更显得她肤色白皙、宛若凝脂。
今天的宋雪似乎是好看了一些。
他莫名想到他做了蠢事的那晚,少女伏在他的身上,他的下巴贴着她的脖子,一动不敢动。
腾的一下,柳听竹的耳朵开始发热、红的滴血。
似是察觉到柳听竹的目光,她眼眸流转,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严老大赶紧又给他一肘,“让你别看别看,咋看的更起劲了,你看她旁边那粉衣服的都发现了。”
柳听竹才反应过来严老大以为他在看阮令仪,颇有些无奈,回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只是在发呆。”
赵敬之差点爆笑出声,这严老大真是个奇人,居然说柳听竹喜欢阮令仪,还把柳听竹逼得说自己在发呆。
曾几何时他也担心过,但是第二天就发现此人心里根本没有情爱的概念。
骡子车进了城门,拐过几个巷子,停在一处气派的府邸前。
路上赵敬之和严班头相谈颇欢,并表现出了对傩戏的极大兴趣,顺理成章给严班头塞了四块灵石,让严老汉带他们四人见见场面,另还加了一块说是他们的住宿费。
一块灵石差不多是三口之家半个月的伙食费,严班头排这场傩戏,韩家也就出了五块灵石,但他们戏班可有九个人要养。
严班头收下灵石,喜笑颜开。一次赚了两场戏的钱,何乐而不为。
严家班被管事的引进了角院,严班头安排宋雪四人住在相邻的两间房,其余九人挤在剩下的三间房里。
东西刚搬好,严班头就把徒弟们喊出来练功,其中还有三位女子。
管事的提醒他们动静要小一点,不然会吓到韩小姐。
赵敬之套消息的能力一绝,路上严老大对赵敬之可以说是有问必答,有些时候甚至都没意识到赵敬之在提问。
其实严家班本是不想接这场戏的,刚过完年,大家都想歇会儿。况且青石镇最近不太平,又是流匪又是采花贼,现在还有人“中邪”。可这韩家出手阔绰,五块灵石省点用够上整个严家班吃上一个月了。
韩家小姐对外虽说是怪病,对严班头却说了实情。
他们家小姐在七日之前昏迷了一场,醒来后便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一开始韩家老爷和夫人大怒,以为是那采花贼进了家里,才导致韩小姐变成这样。
可是渐渐发现韩家小姐状态十分不对,像是中了邪。
清醒时还认得父母仆人,嘴里只喃喃喊着“燕郞”,闹着要出门,可是韩家从不认识什么姓燕的人物;疯癫时则谁也不认识了,嚷嚷着头疼,暴戾、充满攻击性。
燕姓引起了主角团的警觉。
有仙门正道,自然也就有着魔教。
当今魔教在武林猖獗了近二十年,教主之下分设四堂,由燕、谢、方、岑四家执掌。
燕家用剑,谢家双刀,方家炼体,岑家炼毒。各堂堂主,最差也是五阶巅峰的修为。
虽然魔教人人得而诛之,但若提到燕家,大家还是会分外可惜;不止是因为他们氏族子弟优秀,还在于燕家大都并非凶狠残暴之徒,更有些人因为燕家子弟的好皮相,被迷得神魂颠倒。
大约十九年前,魔教徒四窜,扰乱江湖,说是要为魔教主被重伤一事讨回公道,彼时燕家少主是位惊世之才,名唤燕无忧。
据说此人面若好女,惊才艳艳,若不是魔教徒,怕是江湖上大半儿女都会被他迷倒。
峨嵋派大师姐白奉仙,本是秉着师命追杀燕无忧,后来却被此人蛊惑,背叛了宗门,心甘情愿与他在一起。
而燕无忧也在当年惊天一战后没多久便销声匿迹,据说是甘为知己放下仇恨,隐居山水,不再纵剑江湖。
近几年,魔教隐隐有卷土重来之势,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邪气俊美的千面狐狸,燕苓。
相传此人便是燕无忧的独子,擅长易容,武功又极高,偏偏还会正统的峨眉功夫,能杀他人一个出其不意。
不过以上都只是据说,是赵敬之上学堂时偷跑出门,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的。
由于天色已晚,加上阮令仪身体并未好全,四人决定先行休整一番。
严老大,我很看好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青石镇(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