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出现的瞬间，容唯来不及思考，扭头就扎进了盛煜怀里：“……你怎么也来了。”

声音闷闷的，有点含糊。

是许久没有听过的声音。

高高的男生站在卫生间外，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容唯被头发遮住大半的后颈、攥住盛煜衣袖的手，被宽大病号服藏住的消瘦的身体，一丝不漏地从头到尾扫视一圈，而后才慢慢问：“你不欢迎我吗？”

“废话——”

客观事实上，在场的三个同龄人都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但情感上，盛煜全世界最喜欢的人就是唯唯，全世界最讨厌的人就是这个站在门口的男的。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这男的从小就和他抢夺唯唯的注意力。

盛煜警惕地搂住容唯，刚想让这男的滚，手臂就被掐了一下，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没有。”容唯慢吞吞转过头，只露出半张脸，语气有种被迫坦然接受命运的苍凉，“我只是没想到，我丢脸的时候能被你们俩一起看到。”

太尴尬了，以至于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先躲起来。

“不奇怪，很可爱。”

这句话是方知则的肺腑之言。

容唯无疑是好看的。

准确说，方知则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同龄人。

他皮肤很白，不是冰冷的苍白，更像初春将要绽放的花，莹润的肤色下蕴藏着脆弱而又鲜活的生命力。

五官好似精心描摹的油画，每根线条都透露着创造者对他的偏爱。这种长相已经不拘泥于性别，无论什么发型都无法削减他外貌的耀眼之处。

就算是很像小妹妹的发型，也只有漂亮可爱。

“方知则，你和盛煜的审美都变得好奇怪。”容唯古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昏迷的三个月里，他们发生了什么才会说出这种胡言乱语。下一秒，容唯还是走过去，同样给了他一个重逢的拥抱，“没有不欢迎你，我很想你。”

躺在病床里久了，容唯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很冷的药味。

可是这种药味又盖不住容唯本来的气息，像是某种挣脱了冰雪覆盖、丝丝缕缕往外流露的花香。

方知则僵了一瞬，低下头，谨慎地把呼吸变得长而又长。

“我也很想你。”

“行了。”这个对方知则而言无比珍贵的拥抱，持续时间不到三秒，就被盛煜强行分开。盛煜重新把容唯抱回来，不耐烦地开口，“我要给唯唯剪头发了，你可以出去了。”

这间私人医院单人病房的卫生间很宽敞，容纳十个膘肥体壮的成年壮汉都绰绰有余，但这并不意味着能装得下两个从小就互相厌恶争斗的男高中生。

盛煜就像驱赶着某种脏兮兮的动物，用力把方知则推出去，干脆利落反锁上门。

方知则：“……”

围观全程的医生观察了眼他的神色，不由得感慨：“小少爷的人缘真好。”

瞧瞧，这是什么经典不衰的宫斗争宠画面。

“小孩子就是喜欢吵吵闹闹的。”容宛仪挑了下眉，“你再和我具体讲讲唯唯的身体情况，要怎么保养。你知道，唯唯小时候身体不好，不弄清楚，我还是会担心他有后遗症。”

她边说边往外走，从方知则身后路过时，随口又加了一句：“小方你先找地方坐着，要是想换衣服，衣柜里有。”

她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方知则有洁癖，尤其讨厌和盛煜接触。但凡是被盛煜碰到过的物品，他都会用最快的时间扔去消毒。

“谢谢阿姨。”

方知则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就走。

病房的隔音性很好，只是一门之隔，就让卫生间里的声音变得模糊。方知则垂下眼皮，仔细捕捉里面的动静。

盛煜正在给容唯洗头发。

这项工作盛煜很早就熟练了，今天却毛躁得像个刚上岗的新手，时不时就要问一句，水温烫不烫，他用的力气大不大，有没有弄疼唯唯。

容唯含糊地回答他：“没有，你放心。”

“我有点紧张，”盛煜说，“我好久没有给你洗过头发了……你昏迷的时候，阿姨根本不让我给你洗。”

容唯笑起来：“谁让你手劲那么大，你要是趁我没感觉，把我头发薅秃了怎么办。”

“我才不会。”

不知道盛煜在搞什么，他这句话还没落地，卫生间里就响起容唯疼得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方知则适时抬手，敲响房门：“唯唯。”他慢条斯理，每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楚，“盛煜最近打架打得挺多，估计不记得怎么照顾人了，不如让我来帮你。”

敲门和说话的时机抓得非常好，刚好盖过盛煜惊慌的道歉声。

盛煜差点捏碎花洒。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男的是故意的，心里再怎么想狠狠揍人，嘴上还是先顾着最要紧的解释：“我没有主动打架，都是别人先来找我麻烦的。”

容唯：“。”

盛煜和方知则一生下来就气场不合，从小吵到大，互相使绊子告状吵架无数次，他早就习惯了。

按照他平时的解决办法，这种小问题都是放置，任由他们俩吵，反正吵架不会掉块肉。但今时不同往日，他需要调解这两个人的矛盾，避免他们俩走向小说里的结局。

先从阻止他们俩吵架开始。

“盛煜，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容唯语气很严肃，盛煜不由得紧张起来，一动不敢动地看着他：“什么事？”

容唯才醒，身体不能久站，为了方便洗头发，他是躺在浴缸里的。他眨眨眼睛，目光全都落在盛煜脸上：“其实我的身体还是很差，就算医生检查说没问题，我自己也能感觉到，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还会再莫名其妙昏迷一次。”

“然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不行。”盛煜这句话来不及带任何情绪，完全是脱口而出。

“不准你说这样的话。”盛煜脱口而出第二句，看到容唯躺在浴缸里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的姿势，又毫不犹豫伸出手，把他的两只手拿起来，试图摆成自己能接受的姿势，但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似乎怎么摆都不好，最终还是握在了自己手里。

“唯唯，不可以这么吓我。”

盛煜攥得很紧，容唯手被攥疼了，却没有露出反应，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和语气：“你不想看到我死，对不对？”

盛煜眼睛很迅速地红了。

“……”容唯有种在欺负人的罪恶感，可是再一想，盛煜和方知则可是真的让他哭着吓醒了，显然是他们俩更可恶。

他顶着这种可恶的感觉，继续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得为我的健康考虑了。”

“你们俩一吵架，我就会情绪波动；我一波动，我的身体就受不了了。”

“所以从今天起，你们不许再吵架了。”

盛煜直直盯着他，想也不想地答应：“好，不吵了。”

“那你再去把门打开好不好，不要总是把方知则关在外面。”

“好，我去开门。”盛煜起身就去开门。

【……】

系统缄默片刻，忍不住开口：【我本来以为你这个办法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呢？】浴缸底部有防滑的突起，平时踩着会有点痛，但是现在正适合容唯躺久发僵的身体。他在浴缸里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叹了声气，【我是他们最好的朋友，他们肯定愿意帮我的。】

·

方知则在外面没有完全听清楚声音。

不过盛煜主动过来开门、再加上他明显变红的眼睛，这两点足够让他推测出容唯做了什么。

“我去借把剪刀。”

盛煜也不意外方知则还站在门外，转头温柔地给容唯留了句话，而后头也不抬就往外走。

方知则顿了顿，走到浴缸前，目光往下一扫。

“手痛不痛？”

容唯的头发还没洗好，方知则也不在意，俯身下去，拿起花洒，修长分明的手指沿着容唯的额角，一点点往下没入被水浸湿的深黑发丝里，细细冲洗头发上丰盛的泡沫。

“还好。”

方知则的手很冰冷，容唯在他触摸到自己的那一瞬间下意识躲了躲，然后又挪回去，蹭了下他的手：“你手怎么还是这么凉，待会给你暖暖。”

“怎么暖？”

“给你找个热水袋。行不行？”

“行。”

方知则有洁癖，讨厌很多东西，不过只要是容唯给他的，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不喜欢但是很有营养的水果蔬菜也好，乱七八糟的水杯纸巾书本甚至是脏了的衣服，只要容唯开口，他都会接着。

这和书里的方知则有着很大的区别。

小说里的他，洁癖强烈到没办法忍受任何人的靠近和接触，基本没有不厌恶的食物和物品。他活在一个没有任何趣味的冰冷的世界里，以至于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

容唯觉得他会和另外两个男主角关系越来越恶化，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也觉得这种人生很了无生趣，根本不想活了，所以主动找事。

幸好眼前的方知则有他这个好朋友，一起长大的友情感动了这个人形制冷机，让他比小说里多了许多活气。

只要想办法治疗好他的洁癖，阻止他和盛煜陆重交恶，他根本没理由再去死。

容唯抬手想戳戳他的脸，奈何太久没有活动，手抬不起来，只戳到了他的喉结：“我也会保护你的。”

方知则喉结停了很短暂的一瞬，随后又迅速地上下滑动了几下。

“好。”他垂下削薄的眼皮，用湿漉漉的手扣住容唯的手腕，很轻缓地把这只手拿到一边，“但是不可以碰这里。”

喉结是1种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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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