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唯发质偏软，浓密厚实，被水打湿后就更显得顺滑。
非常好的手感。
方知则不可避免地想要将洗头的时间延长，并且实际上也确实这么做了。
容唯被他揉来揉去都快揉睡着了，忍不住提出疑问：“我头发有这么难洗吗？”
“没有。”
方知则面不改色关掉花洒，拿毛巾裹住容唯湿漉漉的头发，只擦了擦，然后就看到容唯像是承受不住重力似的，整个人一直往下滑，几乎快要滑到了浴缸底部。
“……。”方知则将本来不大的力气放得更轻，“要我抱你出来吗？”
“不用……暂时不用。”
容唯摇摇头，试着自己爬起来，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
毕竟躺了三个月，身体关节肌肉还有点僵，不怎么听使唤。
他抓着方知则的手臂，还想再尝试一次，随后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方知则俯身靠过去，伸手穿过他的腰间，把他抱了起来。
“先让我抱一下吧。”
方知则声音很低，平静的尾音隐约压着一点说不出来的情绪：“刚刚被打断了，不算。”
“喔。”容唯没什么意见，“你别把自己的衣服弄湿了。”
“没关系。”
方知则垂下眼，看着容唯纤细的脖颈，慢慢收紧了手臂。
某种强烈的、甚至高过本能的渴望让他想要把容唯完全箍进怀里，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空隙；但尚存的理智终究占了上风。
抱了一会，他艰难地主动松开手，给容唯吹起了头发。
“刚刚盛煜怎么弄疼你了？”
病房里的吹风机大概是妈妈带过来的，和家里用的一模一样，风速高噪音小，开到最高档位也能听清楚方知则不高不低的说话声。
“没注意拽到我头发了。”容唯说，“方知则，你不要再和他吵架啦，你要和他好好相处，更不可以打架。”
容唯从小娇生惯养，同学朋友都喜欢他，他活在一个很安然的充满爱的环境里，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自然的嗲，说什么都像是在撒娇。
而他现在就是很明确的在撒娇。
声音里含着笑，还有一种他从小就无师自通的、能让每个听众答应他的柔软。
“有什么我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吗？”
“有啊，就是为了我。”
“可以，我答应你。”方知则没有过多追问原因，只是在吹好他的头发之后又揉了几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随口答应早饭吃什么，“只要你想，我以后尽量不和他吵架。”
·
盛煜问护士借了把剪刀，拿到手之后却没有立刻回病房，而是在外面站了好长一会。
容唯昏迷的三个月里，盛煜每天都过来看他，每天都问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然而每次得到的都是不确定的回答。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昏迷，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盛煜每天都要经历从希望到落空的过程，他的焦躁、不安、恐惧也在反复的过程里酝酿得越来越庞大，就像飞到半空的氢气球，容唯醒过来这件事让它变得暂时无害，几句话又轻易点燃了它，爆炸产生的威力一瞬间就击碎了盛煜的所有理智。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答应了什么，只是本能地回应着容唯的话。要不是他走路很快，他大概会让唯唯看到他最不勇敢的一面。
他不想让容唯看到他哭。
从小就自认担负着保护唯唯这一重任的男生，绝对不想在想要保护的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一面。
盛煜揉了几下眼睛，深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后推开门，回到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气氛可以说是其乐融融。
方知则已经把容唯的头发吹好了，就站在容唯身后，俯身看着容唯手里拿着的手机，两个人边看边闲聊。
他这种姿势几乎要把容唯拢在怀里了。
盛煜一看到这种画面，本能就想把这个姓方的拉开，手指都抬了起来，又想起容唯下达的最新鲜的命令，不得不生硬地放下去：“我回来了。”
“等你好久啦。”容唯转头看他，然后把手机架在洗手台上，两只手搭在面前，仿佛是洗发店里最乖巧的顾客，“我准备好了。你想帮我剪个什么样的发型？”
“最好看的。”盛煜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名正言顺的挤走方知则的机会，于是果断将剩下几步并作一步走到容唯身后，极其自然地把姓方的推到一边，“其实不剪也可以，现在也有很多男孩子留长头发啊。”
“你留长头发肯定会很好看。”盛煜琢磨着说，“你以前在学校晚会上扮演小公主的时候就很好看。”
“那都是幼儿园的事情了。”
如果知道戴着假发扮演一次公主会被朋友记一辈子，幼儿园时期的小容唯一定严词拒绝这件事：“现在我长大了，我要留短发。”
“你是不会剪吧。”
同样是出于惯性，方知则被推开后，下意识就想开口嘲讽，并且因为语言的输出速度远胜过肢体，他没来得及刹住车。
眼看着容唯转过头来，方知则面对他清澈的视线，沉默几秒后，面无表情地以一种毫无温度的语气补充了一句：“不会剪可以多学学。”
分明是劝学的一句话。
听起来又好像是在说“这都不会你可以直接去死了废物”。
容唯又转头看向盛煜。
他把头抬起来，柔顺的刘海自然往下滑，露出清晰漂亮的眉目。顾盼生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还有点期待地看着盛煜，好像一种对人类毫不设防的毛绒绒的小动物。
可爱死了。
盛煜一边觉得唯唯真可爱，一边又有种听到了很恶心的东西还不能表现出来的感觉，僵着脸，咬着牙挤出了几个字：“谢谢关心。”
简单的四个字，表达出了另一种和字面意思截然相反的涵义——“关你勾八事小三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真是一个艰难而又全新的开始啊。
容唯全然没有听出来他们俩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种修复友情的感觉实在很奇妙，感慨地捧起了脸：“嗯嗯，就这样，不要吵架，要和平。”
方知则：“……”
盛煜：“……”
短暂寂静几秒后，盛煜掏出了几只塑料袋垫在地上，又脱下宽大的外套充当围巾，系在了容唯面前：“先给你剪头发。”
也在这时，他才有空注意到，容唯正在看的是一个男生理发合集。
里面有相当一部分顾客碰到的是那种自以为是我行我素型的理发师，最后修剪出来的头发也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区别，很少有顾客能笑着从理发店里出来。
这种平时可以用来当段子看的短视频，此时又像是某种震耳欲聋的提醒。
“我是不会像这些理发师一样的，”听着顾客们撕心裂肺的哭声，盛煜警觉地表明，“我一定都听你的，你想要剪多少就剪多少。”
“我相信你。”容唯说，“放心，你大胆剪，就算失败了，我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盛煜：“……”
更不放心了。
盛煜谨慎地举起剪刀和梳子，梳起一缕头发，下了第一刀。
男生可以选择的发型比较少，毕竟基础长度就不高，折腾来折腾去无非也就是几个变量。
他没有尝试剪现在流行的，而是选择剪回了原来的发型。
这是他最拿手的、也不可能会出错的发型，剪完之后，在场的两个人都表示很满意。
“好了。”盛煜理了理埋在容唯发间的碎发，像想要主人抚摸的小狗一样摇尾巴，“我的手艺怎么样，还不错吧？”
有的小碎发掉在了脖颈上，用手掸不掉，他就弯腰下去，用嘴吹掉。
容唯被他吹得有点痒，抖了下肩膀，笑着说：“超级棒。”
盛煜小心地解开外套，抱起容唯，把他放回到病床：“外面冷，你先回床上躺着，我收拾一下卫生间。”
容唯没意见，主要是已经被抱回被窝了，有意见也没什么用：“喔。”
盛煜忙里忙外，清扫完卫生间再打扫病房，然后将垃圾倒进垃圾桶，一拉垃圾袋抽绳，提起来就往外走，一副要马上倒垃圾的勤劳模样。
方知则一言不发地看着，在他出门之后跟了出去。
房门一合上，两个男生因为容唯而不得不营造出来的相安无事的气氛荡然一空。
方知则扫了眼盛煜手里提着的垃圾袋，伸出手，无比冷漠地说：“交出来。”
盛煜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什么？”
两个男生站得泾渭分明，隔了起码两米的距离，谁过来都能一眼就看明白他们俩的关系有多差劲。
“唯唯的头发。”方知则说，“你不会以为你自己藏得真的很好吧？”
“哦。”盛煜将一只手插进衣兜里，就像是压住了什么东西，“是我剪下来的，凭什么给你？”
“姓方的，你这么洁癖，为什么还要掉在地上的头发？”到底是在说坏话，盛煜不敢让房间里的人听见，说到后半句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变.态啊？”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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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