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军队的战鼓与号角声越来越近了。
萧子晗捂着受伤的肩膀,一把拔出伤口里插着的棱刺。
在他身边,混沌和梼杌的身体化为黑烟,彻底消失。
凤凰羽和旭阳剑上都附着他的精血,他满身疲惫,但因为血脉涅槃之力的加持,他还能坚持住。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挡得住千军万马了。
眼见先锋部队已经往峡谷处赶来,萧子晗几乎没有犹豫,撑着剧痛的神经,慢慢横剑向前。
凤凰羽也被一字排开,绕着峡谷口,成保护状。
舍生忘我。
他已经顾不上保护自己的安危,但至少,他能保证身后安全。
不知道撑了多久,源源不断的死灵停下了。
他们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从脚开始一点点化为黑烟,和头上的漩涡一起,不甘地消失在人间。
萧子晗神经一松。
陆臻成功了!
他摸向自己脖子上的印记,有点凉,但还有生机。
他放心地闭上眼睛,向下倒去。
隐隐地,他觉得有一双手臂接住了他,那气息让他很安心。
萧子晗是在梧桐居里醒来的。由于耗费了大量精血,又用□□之躯扛住了死灵的全部攻击,他表面看似康复了,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非一两个月功夫能补救回来。
他摸了摸身边的被褥,是凉的,陆臻不在这里。
他回想昏迷前的情景,陆臻不仅成功完成了任务,甚至还有余力出峡谷找他,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但刚醒来的时候没见到陆臻,萧子晗心里总归不太踏实。他试图用印记联系陆臻,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伤势严重、灵力不足,他和陆臻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纱,总是模模糊糊。
他站起身,推门走出卧房,打算出门看看情况。
然而,他的手指刚摸上大门,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阻力,是一道法阵。这力道让萧子晗很难受,它不是寻常道家的手法,其中隐隐带着一股邪性。
——有人把梧桐居封了起来!
偏偏萧子晗此时没有灵气傍身,连探查这道法阵的真实面目都做不到。
是什么人,会在死灵劫难已经解决后,单单把梧桐居封了起来?亦或是说,知琴带领的那队魔人骤然发难,将整个凛江门再度围困?
萧子晗越想越心焦,再加上陆臻行踪不明,他盯着门把,权衡要不要再动用精血。
这东西虽然用一滴少一滴,但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此时,大门突然被从外打开。
萧子晗毫无防备,一个趔趄,差点撞上来人,还好他最后稳住了身形。
站在门口的陆臻面色冷凝,抬眸时,他眼底的阴鸷和戾气被萧子晗看了个一清二楚。
萧子晗从没在陆臻这里见过这样的神情。哪怕被魔气控制无处抒发,陆臻心里也尚存希望和挣扎,不曾像现在一样,充斥着近乎于疯狂的暴虐。
难道外面的形势变得更加严峻了?
陆臻看到屋内的萧子晗也愣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收起眼中的负面情绪:“你醒了?身体感觉如何?你的经脉异于常人,医药堂那边也说不上后续会怎样……”
说着,陆臻的手虚虚拦住大门,与萧子晗一同往屋内走。他将外面的事一一告诉了萧子晗,神色十分自然,表面上得忧虑和关心恰到好处,让萧子晗再也没挑出什么问题来。
但萧子晗内心的疑虑反而更重了。
从进门起,陆臻虽然从语气到神态都透着亲昵,动作却相反。他刻意避开了萧子晗整个人,一直保持着一个手掌的距离,不让他们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这让萧子晗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陆臻在畏惧着什么。
虽然很奇怪,但是萧子晗一直很不安。他在时间长廊里看到的壁画都一一应验了,只有最后几幅画还没有。
这些看不懂的暗示让他如鲠在喉,神经对每一件异常事件都十分敏感,更别提这事还和陆臻有关。
眼前的安逸像是风浪前最后的宁静一样。
陆臻让萧子晗坐在木椅上,自己却站到了一旁。
他凝视着低头沉思的萧子晗,幽潭一样的眼里似乎写着极致的渴望,但再仔细看时,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满是历经世事后的意兴阑珊。
他保留有陆臻很多独有的特点,却又不完全像陆臻。
萧子晗听着陆臻娓娓道来的外界的事,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盯着陆臻不断开合的双唇,萧子晗抓住陆臻扶着座椅的右手。
陆臻立刻甩开了他,还接连后退了两步。
两人都愣住了。
萧子晗看着自己的手出神,陆臻摇摇头,似乎在懊恼自己方才条件反射的举动。
萧子晗在等陆臻的解释。
但陆臻什么都没说,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匆匆走出梧桐居,在萧子晗面前关上大门。
萧子晗起身推门,依然推不开。
随着陆臻的离开,这道门再度形成一个闭合的法阵,把他关在里面。
这时候,再看不出来这法阵出自谁手,他这么多年就白活了。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一手带大的徒弟,似乎在欺师灭祖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萧子晗颓然坐了回去。
他倒不是很关心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担心陆臻。
方才碰到陆臻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陆臻的右手一直在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像在拼命掩盖着什么。
而且,陆臻手臂的触感很奇怪……虽然触碰得到,但总感觉像一道虚影,和平时不一样。
他摩挲着道侣印记,在心里呼唤陆臻,但是一无所获。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萧子晗没有机会踏出梧桐居半步,也没再见过陆臻。他偶尔能感觉到,在他入睡后,有人坐在床头,一坐就是一整夜,但他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现在经脉受损,他只是**凡胎,如果陆臻执意不见他,他也耗不过陆臻。
只是这种近乎于被软禁的感觉像极了前世,要不是陆臻行踪不一样,他几乎真的要以为,所谓重生,只是他在绝望中做的一个梦。
他坐在桌前,把玩着一个桌上的小木雕。木雕是一个小人形状,虽然因为个头问题显得憨态可掬,但栩栩如生的神色、精雕细琢的衣着和面容,无不显示出雕刻者的用心。
这样的木雕还有五个,在桌上摆成了一排。
这些都是陆臻小时候闲暇时间做的,自打他发现萧子晗喜欢的好看的东西,就悄悄在私底下练习,不知道祸祸了多少木头后,才带着伤痕累累的手指,把第一个成品捧到萧子晗面前。
正是萧子晗手上这个。
雕的是他们初见时萧子晗的样子,一袭红衣站在雪地里,重新赐予陆臻活下去的希望。
想到这些往事,萧子晗在心里长叹一声,又气不起来了。
陆臻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无论是小时候躲在被子里偷偷刻木头,还是现在躲在外面偷偷搞小动作,只要他不想说,问是问不出来的。
只是可惜,在他被迫将陆臻赶下山的那几年里,总是翻来覆去地看这些木雕,在一次魔气发作后,不小心在小人的衣角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萧子晗的动作顿住了。
他拿起木雕,在阳光下细细观看。
小木雕虽然有做旧的痕迹,但是衣角处平整如新,哪有什么划痕。
是陆臻后来修补的,还是……
这个,根本不是他原来收到的那个木雕?!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许多事情就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萧子晗渐渐在屋里发现了许多异常,比如书桌上放的符纸少了一张、柜子里的发冠位置是按照他原本的习惯摆放的,但他最近换了个习惯……
萧子晗产生了一种猜测。
陆臻竭尽所能地复制了梧桐居的一切,但在一些小细节和最近有变动的方面,却还是有所疏漏。
……这里,可能根本就不是梧桐居。
他想起上一次看到陆臻时的场景,陆臻开门见到他时,第一个动作就是往左侧走了一步。
当时他没有注意,但现在想想,陆臻那时候走的那一步,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没有让他看到外界的场景。
陆臻到底想干什么?
花费这么多时间和功夫把他带出凛江门,总不能只是好玩吧?
他近来与陆臻之间的感应越来越弱了,之前还一直能感知到陆臻的存在,现在这种感觉却断断续续。有时候,当他从梦中惊醒,却感觉不到陆臻,过了很久才有一点微弱的回应。
直到一周后,萧子晗坐在窗前,听到敲打窗户的声音。他走过去,看到阿黄趴在窗户边,奋力敲击窗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陆臻养的鸟?
阿黄扑腾着翅膀,不断向外扭头,示意他出去。因为法阵的原因,阿黄进不来,只能不停向他比划。
萧子晗想到了壁画里的场景,终于坐不住了。
他打算试着强行破开法阵。
他没有耗费太多的精力就找到了阵眼,但阵眼在外面,他出不去,成了一个死循环。
此时,他感觉到阵法上传来一阵波动。
萧子晗顾不上惊讶,顺势发力,将阵法开了一道小小的裂口,足以他化为原型缩小出去。
他终于走出了这道门。
阿黄见他出来,拍拍翅膀从阵眼上离开。
萧子晗感到意外,陆臻还真是宝贝他这只鸟,连设计阵法都揣着它。
但是,能让阿黄如此焦急……陆臻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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