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受伤了?!”
面对暴躁的陆臻,少年往回缩了缩:“是……”
……可那是容槿干的,跟我没关系啊。
见到陆臻阴沉的眼神,少年识相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魔刀说:[冷静……你不是早就知道那小凤凰会受伤吗,怎么还生气啊。]
[我知道……我是知道!]陆臻焦躁不已,指甲狠狠摁进掌心里,[可是……]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事情真正发生又是另一回事!
少年看到陆臻周身萦绕不散的黑气,知道他心情极度糟糕,战战兢兢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罢了。”陆臻说,“我出去一趟。”
“去哪?”
“凛江门。”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在他们看来,凛江门是所谓“名门正道”之首,应该不太欢迎陆臻的到来。
再说了,有大名鼎鼎的护山大阵看着,陆臻要如何上山?
陆臻也懒得解释那么多,只是嘱咐他们行事注意、别被人抓到了,以免让道门的人找出破绽。
他自己就是凛江门弟子,护山大阵根本不会拦他。
说话间,他突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他。
他抬起头,冷冷地向身后看去。
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远处,梧桐居内的陆臻骤然惊醒。
面对蹦跶过来的阿黄时,他轻声说:“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陆臻再次来到凛江山脚。
接下来发生的事,他其实都有记忆。明明发誓不再过来探查情况,他却仍然忍不住。
他用神识扫过狂风过境一般的书房,地上倒着一个空药瓶,一部分药粉洒落在地,大部分却都用完了。
陆臻仅仅是看着这番混乱的景象,就能想象到,萧子晗是怎样皱着眉往自己伤口敷药,却又被血水冲开,最后不得其法,干脆随便裹了裹纱布,敷衍了事。
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萧子晗在书房里瞎折腾的时候,自己明明就在屋外,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愤愤地念叨:“……死要面子活受罪。连个药都上不好,真不知道你怎么把我养大的。”
——你怎么,就不能多依靠我一下呢。
这时,“陆臻”推门进来了。
他连忙藏起神识。
“陆臻”对眼前的混乱目瞪口呆,他向阿黄吐槽了一通后,认命地开始收拾书房。当他把引魂灯掏出来时,一人一魂一鸟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上面。
彼时,没人知道这灯竟然是一个这么重要的东西。
它被随手放在书房外的书桌上。
引魂灯……
陆臻盯着灯,依稀想起来,在他去过一趟后山再回来时,这灯就没了。也不知道是被谁拿走了,最后又阴差阳错回到萧子晗手上,才让他得以穿行于时间之中。
接下来的事,陆臻已经聊熟于心。他跟着萧子晗,看他一个人下山找内务堂拿灵丹给陆臻,又看他伤势久久不愈,被迫来到后山静心。
萧子晗的灵力越来越弱,恍惚间,陆臻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正面对着前世的萧子晗,眼睁睁看着对方心魔缠身,孱弱无比。
巨大的恐慌揪紧了他的心脏,他伸出手,想去触碰萧子晗的伤处。
还好,他及时找回理智,制止了自己的行为。
“……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个毛病。”趁萧子晗灵力微弱时,陆臻大着胆子化为虚影,站在他身旁,“有点事就去找个冷的地方冻自己……你冻自己有什么用,你找我帮忙啊,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魔刀插话:[男人靠得住,母猪……]
[闭嘴!]
吃瓜魔刀怏怏闭嘴。
陆臻在萧子晗身边守了好几天。
他依稀记得,萧子晗后来无端哭过一次,还借机“调戏”了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把伤治好了。再后来,萧子晗恢复了记忆,身体状况也慢慢好转。
这么看,他现在等萧子晗哭就好。
期间,过去的“陆臻”来过一次,师徒二人不欢而散。
陆臻盯着自己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盘算着,自己应该是下山去祸害葱了。
萧子晗怎么还不哭?
萧子晗重新闭上眼睛,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但是没有流泪。
陆臻在心里默默梳理回忆:[我回来后,萧子晗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我受伤了,还为此扒过我的衣服。中途有大概一个时辰的空档,他会想到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魔刀说,[他以为你受伤了。你做了什么,让他产生这种误会?]
[不是说了么,我这会儿下山了。我……]
陆臻突然意识到了。
他慢慢实化了自己的神识,轻轻叫了一声:“师尊。”
魔刀大声喊道:[你干嘛?!你不能让过去的自己和亲近的人见到未来的你,这不符合天道的规矩!]
[只要我能蒙骗过别人和我自己,就能骗过天道。]
“星阑?”萧子晗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你怎么还在这?”
“因为你想看到我在这。”陆臻小心地覆上萧子晗的手,因为对方灵力微弱,只是有一点刺痛,并未被烧伤。
萧子晗怔忪地看着他,不明白刚刚还避着自己的陆臻,为何突然变亲昵了。
——是心魔产生的幻象吧。
魔人的出现让后山的温度变得更低,一池冰莲感受到陆臻身上非比寻常的气息,全都躲在一起瑟瑟发抖,连靠近都不敢。
陆臻知道时间紧迫,他悄悄用魔气凝成一把匕首,刺穿自己的胸口。
他小心地避开了要害,却把伤口撕裂得很开,看上去十分狰狞。
不多时,浓烈的血腥味便充斥了莲池。
萧子晗也闻到了,他此刻顾不得其他,焦急地探向陆臻胸口,一片湿濡。
“你怎么……”
“没事。”陆臻装模作样地掩饰道,“一点小伤。”
萧子晗却不信。
他扒开了陆臻的外袍。
陆臻胸口整片皮肤都外翻着,伤口很深,血液捂都捂不住,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陆臻的脸色越来越白。
“伤药……”萧子晗手足无措,抬起头,眼神氤氲,求助地看向陆臻,“你身上有吗?”
要不是因为萧子晗以为自己是幻象,断不会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情。陆臻险些心软说我可以自我愈合,却想起了自己此举的目的,狠心摇了摇头。
萧子晗眨了眨眼睛,俯下身。
温热的眼泪砸在他胸口。
成了!
陆臻捧起萧子晗的脸,用指尖抹掉他的眼泪,抹在他自己的肩伤上。
萧子晗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没明白幻象怎么反客为主了。
陆臻正想解释,却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他只得暂时作罢,在萧子晗尚有泪痕的眼角上亲了一口,重新化为虚影。
魔刀叹为观止:[还有这种方法?]
[你以为我想?!]
凤凰的眼泪医治外伤很有效,这是最快的方法。
而萧子晗只为陆臻流过泪。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根本不会想让萧子晗哭。
眼见“陆臻”走过来,他忍着心中不舍,迅速掠过,离开后山。
临走时,他带走了梧桐居内的引魂灯。
阿黄正蹲在桌子上梳理羽毛,见他进来,习惯性地想往他怀里扑。
然而,飞到一半,阿黄却仿佛发现了什么一样,停在半空中。
它眯起小黑眼睛,审视一般地看着陆臻。
陆臻不觉得一只普通黄鸟能看出什么来,他竖起一根手指,对阿黄“嘘”了一声,正大光明地将引魂灯放入自己随身的乾坤囊中。
让任何人拿走都不安全,自己随身携带,才能保证灯不被萧子晗拿到。
双重保险。
阿黄终于确定了陆臻的身份,落在他的肩膀上,用额头顶了顶他的脸颊。
陆臻熟练地整理了一番阿黄的羽毛,让阿黄彻底放松了警惕。
他没多耽搁,在有人回梧桐居前,飞速离开了凛江山。
引魂灯已经到手,他们分离的五年也没有任何改变,剩下的,就是冥渊那部分时间了。
因为他们一同进入冥渊,在里面通过了混乱的时空,导致他们共处的时间又少了十年。同样的,回到这个时间点,他也必须保证“陆臻”与萧子晗再度进入冥渊。
而方法,已经深刻在他自己的记忆里了。
宗门大比结束后,他吩咐蜃姬兄妹:“你们修为不高,可以顺利混进前往琳琅秘境的弟子里,不会太引人注意。跟在他们后面,务必在秘境入口关闭前进去。”
“是!”哥哥说,“但尊上,我们要进去干什么,是要找什么秘宝吗?”
陆臻说:“找到龙神宫殿旧址,等着凛江门一行人进去。你们守着门,除了陆臻,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出来。”
他回忆着之前蜃姬所说的“不能去西北边”的话,补充道:“无论如何,不要让他们去到秘境西北边,哪怕动用蜃姬的幻境也行。”
“是!”
陆臻又说:“拦着他们就行,别伤到人。”
蜃姬兄妹领命而去。
陆臻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突然有些心慌。
他确实为了避免未来的事迹做了许多努力,可现在从结果来看,无论哪种努力,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一丝一毫既定的过去。
容槿、引魂灯、蜃姬……命运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执棋者,拨乱了棋盘,看着他自己将棋盘一点点复原回去。
他每一件事做得都有理有据,但他就是走不出这一盘棋。
他甚至可以预想到未来——单靠修者和凡人的力量无力抵抗死灵围城的压力,他带着下属前来援助,以另一种方式见到过去的自己。
……他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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