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二杀

刺杀自然未成,赵烛衾却受了轻伤。

殿内又闹了一番,将帝王勉强安抚下来后,月德目送梁丘珩砚离了宫。

周寻风手持佩剑立在廊道一侧,见人远去,才扭头对月德道:“略查了查,今晚只有无面乱党入宫行刺,未牵扯南疆之人。”

“是吗?看,看来我……我们的,消息,有误……”

月德背着手,指腹抵在掌心的那方帕子上蹭了蹭。

“那还要深入吗?那些人又如何处置?”

“明儿,回……回禀了,阁老,再…再定夺。”

周寻风不禁啧了一声,“依我看就该铁血手腕一举铲除这些乱党老巢,也不知阁老为何总要心软,杀了他们,陛下面临的危险也要少许多。”

话音落,月德免不了微移目光多看了他一眼,“擅自……揣,揣度阁老,心思,嫌……嫌命长?”

“阁老是善人,哪里就如你话中所言这般狠厉。”

月德嗤笑,并不反驳。

他只想,倘若林阁老是善人的话,那全天下就没坏人了。

周寻风转了话头,又问:“陛下可还好?”

月德缓缓摇首,“你先,先领着人……去处,处置…后续。”

他眉目阴郁,话未落,就转身回了殿内。

夜风肃冷,沿着宫道划过。

因陛下设宴,特意延后了落锁的时辰,梁丘珩砚顺利出宫。

没走两步,云腰奴便迎了过来。

“殿下,刺杀如何?”她仰头问。

梁丘珩砚没回应,只摆了摆手,撩起袍摆上了马车。

刚一落座,云腰奴就跟了上来,“奴早就说吴谌不靠谱,不是和无面之首关系紧密吗?怎么还劝不住她们?本就不该轻举妄动,殿下刚入王都,徐徐图之才是……”

“是我传信给他,让他谋划的这一场刺杀。”梁丘珩砚偏头,盯着云腰奴,拦腰横截了她的话语。

云腰奴闻言,讪讪收回了还未道尽的风凉话。

“既然是殿下吩咐,那又为何突然撤回人手?”

梁丘珩砚将手抵着旁边的小几,骨节笃笃笃地敲了两下,才说:“因为莽撞。”

彼时他才回来,难免心急了些。

密信送出,才陡然觉出漏洞。

要杀死赵烛衾,没有这么简单,况且还是在他们已有了防备心之际。

梁丘珩砚将人撤了,今日的刺杀便跟南疆无关,赵烛衾再怀疑,都拿不出证据。

也许他们会有一时的松懈,但这已经足够。

更为缜密的刺杀就该出现于他们判断不清情况或因某人某事而落下心防时。

直逼要害之处,才能彻底除掉赵烛衾。

眸子轻阖,眼尾随之收拢,再次睁开时,梁丘珩砚蓦然笑了下。

他问云腰奴:“那几大车的东西,你都归拢好了吗?”

云腰奴点头,“殿下当真要将那个质女娶回南疆?”

“自然,否则我费心准备东西干什么?”

“可……侍君未必会赞同此事。”

梁丘珩砚违背赵景何所做下的决定,云腰奴总觉得心里不安,犹豫着还是想劝一劝他。

“不需要他赞同,不管是娶妻,还是后续的筹谋,都不必得到他的准许,你跟着本世子来了王都,那你就该效忠我,明白吗?”

俊郎男人的脸上覆了一些薄霜,他将视线锁定云腰奴,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意味。

云腰奴垂下眼眸,轻声道:“是,奴明白。”

乐正黎回宸华苑,时辰不算早了。

她入内殿,未看见乌九朝身影,唤来元窈询问。

“应该是在偏殿,需要奴去把他叫过来吗?”

“不用,都这么晚了,他大概已陷入沉眠,明日再说吧。”

乐正黎搞不懂乌九朝又发什么脾气,只能缓一缓,待明天想法子去哄他。

她累得很,沐浴后倒头就睡了。

一觉醒来,及近下午。

元窈摆了膳食,又将床铺收拾好,正要说什么,殿外就传出一道尖利的嗓音:“乐正黎殿下,奉陛下口谕,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陈秉才笼着袖子站在院子里,目光透过半开的门扉望向坐在桌边的乐正黎。

听了这话,乐正黎不免蹙眉。

赵烛衾又发什么疯?

现在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他召她过去是要干什么?

尚未来得及深思,她就瞧见陈秉才有些不耐地往前踱了两步,“陛下还等着您呢,快些起身同奴才去御书房吧。”

元窈立在屏风边,有些担忧地注视着乐正黎。

乐正黎偏头冲她安抚一笑,起身去拿了狐裘边披在肩头边往外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着赵烛衾异常的原因……

心底窜出太多可能性,她摸不准到底是因哪一件事触了他的霉头。

天气好,不落雪的王都变得格外透亮。

几缕流云游弋在干净的天穹上,鎏金般的光色撒落于碧瓦间,刺得人瞳孔生疼。

月德立在御书房门口,隔着遥远的距离,视线穿过阳光凝在了乐正黎身上。

看着她走近,他也略迎了两步。

陈秉才正待开口,月德抬手阻了他的声音,并让他退下。

乐正黎抬眼,看向了月德。

“月德大人,听闻陛下昨日受了伤,严重吗?”

她勾着唇,将笑意引出,神情上没有半点破绽。

即便她已然料到赵烛衾是要找茬,也不会表露出任何不好的情绪。

月德定定地瞥她一眼,“不。”

乐正黎笑着点了点头,似放了心,“那就好,不枉我昨天晚上担忧了一宿,觉都没睡安稳。”

月德对此话将信将疑,不再多言,只低声道:“若,陛下,要……要杀你,记……记得,呼救。”

乐正黎闻言,面色微变,更多是诧异和狐疑的心理。

月德当真被她给贿赂了?

居然会主动说出这种袒护的话,天哪,好稀奇好罕见……

不过第三次白捡钱的感受并未让乐正黎觉得开心。

这可是月德啊!

守护赵烛衾的心腹,他对她怎么可能抱有善意?

不对劲,乐正黎在脑海中呼唤系统,“这条蛇也被夺舍了吗?”

系统:【……】

“一个两个都转了性,未免太惊悚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剧情或转折?”

系统:【宿主真想知道?】

“废话,快说。”

系统:【据系统所了解到的剧情,月德应该没有被夺舍,只是宿主的出现和对赵烛衾的接近才称得上是转折。】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接纳且默许你去靠近赵烛衾,不过想必这么做也仅仅是为了赵家的血脉能得到绵延,毕竟这么多年来除了你还有哪个女子能几次三番挑衅赵烛衾却仍能逃一死的呢?】

乐正黎听罢,再次一惊。

合着月德也在算计她。

无声地磨了磨后槽牙,用力到咬的腮帮子疼,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多谢月德大人提醒。”她笑看着面前那人,笑容略显敷衍,“不过,我并不会呼救。”

月德一听,将眉一压,脸色瞬间沉了几分。

他张嘴要说些什么,乐正黎就已经绕开他推门进了御书房。

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女子,月德阴郁着一张脸没好气地想。

御书房内又未燃地龙,阳光刺不穿紧闭的殿门和窗扉,沉寂中只余一声声细微地敲击在桌案上的碎响。

香炉白烟袅袅,稍显浓郁的玫瑰沉香浮涌在空气里,熏得乐正黎如陷深渊。

赵烛衾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指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桌案。

满目的阴翳冷沉,眸光浸着些意味不明的寒意。

明明是这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却无风流韵味,全是叫人心悸的厉色。

一袭赤红绣团龙暗纹的锦袍裹身,在昏暗光影下,愈发衬得其人肤白似玉。

乐正黎没有直直盯住赵烛衾不放,她垂下脑袋,轻声道:“不知陛下是因何事让臣前来御书房?”

赵烛衾睨视着她,纤瘦高挑的女子生得漂亮,白色狐裘覆着紫色宫装,立在内殿中央,像一支收了软刺的玫瑰。

乌发挽出发髻由一顶玉冠扣着,两侧斜插了几根琉璃发簪,她低着头,因此有些许散落的鬓发搭在肩膀上,依稀能瞧见脑后还别着一朵淡紫色鸢尾绒花。

最开始在大殿看见乐正黎的第一眼,赵烛衾就知道自己该杀了她。

不该出现的人,往往就是人生岁年里最大的变数。

赵烛衾忍耐了近二十年不见天日的痛苦和折磨,他最是明白,当稠如沼泽的煎熬中出现了一颗遗落的花种时,干脆利落地剜出来或斩断生机是切去往后不合时宜的绮丽与沉溺其中美好的最优手段。

可惜,事与愿违。

他感知不到夜晚赵烛衾的情绪,却也能察觉出他的不同。

无论是过度的容忍还是进一步敞开的私情,夜晚的赵烛衾早已脱离了正轨。

无法逃离诅咒的蚀骨之痛,便另辟蹊径转嫁到情爱或淫.欲上。

如他父亲那般,任由感情吞噬内心,造就出另一种偏执又癫狂的人生轨道。

拖着赵烛衾下地狱的,不仅有诅咒,更有他自己。

短暂的分神迫使赵烛衾心底滋长出来的狠绝愈发厚重。

收回视线后,他变得面无表情,随之声音凉薄:“你过来。”

乐正黎抬起眼睑望向上首那人,直觉告诉她,不该过去!

可仅仅犹豫片刻,还是迈步朝赵烛衾走了过去。

刚来到桌案前,她就看见了一本摆放在奏折之上的画本子……

乐正黎微微瞠目,原来是这件物什将她送上了刑台。

而执邢者高坐于此,等着将她审判。

难以剖断出赵烛衾现在的想法,她却突然有了要转身逃跑的念头。

离得近了,乐正黎再去看赵烛衾。

“你在害怕朕?”他偏头,与她四目相对。

墨黑的瞳仁沉如一滩阴雾,宛如能吞噬凡人的妖异。

乐正黎轻轻摇头,“只是好奇陛下的平静。”

赵烛衾闻言,冷冷嗤笑了一下,“好奇朕为什么没有发疯?”

“不是。”

“那好奇什么?”

他竟有了点耐性,肯和乐正黎好好说话了,只是这并非一个吉兆。

乐正黎移开视线,面色无波道:“好奇陛下会如何杀了我?”

她感受不到往日萦绕在赵烛衾周身的迫人低气压,这种平和便恰如那海上飓风来临前的一刻,摧毁万物的狠厉都掩藏在不动声色的宁静之下。

赵烛衾安稳地坐在椅子里,并不回应她的问题。

乐正黎再次逼近两步,她半靠在桌沿上,伸手去摁着那册画本子,指尖轻蜷,再无动作。

“陛下,如果杀了我会让你觉得好受点的话,那臣亦甘愿赴死……”

她垂眸,面色正肃地看着赵烛衾。

一步退便步步退,总要把自己置身于悬崖边,再次次伸出触手去探究着赵烛衾这具躯体里的灵魂所在。

或许他早已麻木,但被剥夺了一切的空缺将会被另一种方式填满。

话音飘散在殿内,眨眼就归于平静。

赵烛衾陡然起身,在乐正黎未有反应之际,左手猛地扣住她的胳膊直接将人按在了桌子上……

右手探出,径直从椅子扶手下的暗格里抽出了之前与乐正黎有过一面之缘的那把短刃。

短刀出鞘,发出极为尖锐的狰鸣声。

刀刃很薄,却又很利,随手一甩便溅出雪白的光。

手握短刃的赵烛衾单手抵着乐正黎腰腹,刀尖直指而下刺向了她。

连续几个动作发生得太快,快到乐正黎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身上凌厉气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压的她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力。

刀尖刺破狐裘,‘嗤啦’一声,狠狠扎在了乐正黎的心口处……

泛着冷光的刀锋带着嗜血的力道,即便乐正黎有心挣扎,都不可能救下自己。

她微张着嘴感觉呼吸都变得绵长又凝滞。

胸膛生出一丝刺痛,引颈受戮的无力感冲刷着她的大脑,系统似乎大叫着什么,但她完全听不清了。

手臂耷落在桌案边,腕子上的玉镯仿佛骤然蒙上了一层阴晦的光晕。

随着光晕散开,执刀杀人的赵烛衾也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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