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长公主殿下被催婚了。

陈珑:“既然想要我下降,那就让广平侯回来。”

春枝是她近侍女官,这几日往来于宣室殿与从成宫之间,疲于抱回一摞摞催婚的折子。

被催婚的长公主殿下日益烦躁,春枝也跟着操心,嘴角起了燎泡,此刻一杯清热去火的菊花茶正喝到一半,听了这话,尽数呛出来。

“叫谁回来?”

陈珑没看她,眼睛盯着手里的折子,语气很平静:“萧珪,萧子琛。”

春枝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滚桌子上了。

“殿下,先帝当年可说过,无军国大事,不许广平侯一家入京的……”

眼下陈珑一张嘴就要把广平侯召回来,春枝眼珠子来不及转,就想出个不得了的念头,她战战兢兢问:“殿下眼下宣广平侯回来,是要为…当年的事情…翻案?”

陈珑:“我宣他回来成亲!”

春枝:……

陈珑揉着太阳穴,回想起昨夜来。

烛火摇晃,她面前放着两杯酒,对面坐着广平侯。

广平侯本名萧珪,生得颇瘦,五官清俊,眉目疏朗,算是个不太典型的桃花眼,平日里眼神太清明,没有朦胧勾人的眼神。

此刻这桃花眼淡淡看着她,撑着点云淡风轻的眼神。

陈珑垂着眼不看他,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晓得我要做什么,还敢来?”

她说完这句话,目光重新挪到系统给的剧本上。

陈珑一字一句念:“我是累得很了,也不想和你再斗了。来,咱们赌一把,谁喝到毒酒,就是命该如此,算是认输,也不必再这样一招一式地比拼下去,省得劳民伤财,于家国无益。”

这话说得十分混账。

酒是她亲自倒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哪杯是毒酒。

长公主殿下一脸道貌岸然,话里的意思却是,我不想再和你斗下去了,你主动点,去死吧。

“国是殿下的国,家是殿下的家,我这一身到现在已没什么可牵挂的,也不在乎于国于家有益无益,倒是还十分愿意和殿下继续斗下去。”

萧珪笑,垂下一双眼。

问出的话却诛心:“我虽然来了,可是殿下是依仗着什么,觉得我会为了您,心甘情愿去死?”

这句话系统给的剧本里没有,是他临场发挥。

广平侯这人说话一向含蓄,拐上十八道弯还要再抹个角,话里的意思藏得深深浅浅,叫人捉摸不透。

难得有质问得这么直接的时候。

陈珑偏过头,装出愣神的样子,合着眼翻系统给的剧本。

眼前这一段剧情被概括为寥寥几句话——明煊长公主陈珑邀广平侯萧珪赴宴,萧珪心甘情愿地喝下有毒的那盏……

陈珑的眼在“主动”两个字上停了片刻,手指不自觉屈起,在桌子上叩了一叩。

萧珪望着她,眉骨的轮廓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湮没了平日里的从容不迫。

思虑片刻,陈珑叹气,从那两杯酒里挑出一杯来。

她拎着杯子和萧珪近前那一盏轻轻一碰,看着萧珪,把酒一饮而尽。

眼前人临时改了剧本,不愿意心甘情愿去死,陈珑也只好临场发挥。

“那就算,我敬你一杯酒,邀你共一醉。”

酒杯随意丢到脚边,她照着剧本念词,哀怨凄婉,愁肠百转,酸得让人受不了:“咱们居然,也就走到了这一步。”

萧珪看着她,漫不经心一笑,喝下另一杯酒。

仪态闲适,仿佛只是闲来饮酒观月的贵公子。

“我也不懂,殿下怎么就硬要拉着我,走上这一步。”萧珪把酒杯搁到她手边,表示如她所愿,他喝完了那酒,“殿下有许多法子可以用,却一定要杀了我。”

因为剧本是这么说的。

陈珑没答话,只是看着存于脑中的剧本——接下来就该广平侯吐血倒地,她抱着这人的尸首嚎啕。

然后杀青走人,光荣退休。

——作为一个穿书任务者,陈珑穿到这个世界的明煊长公主身上,任务是修正作者设定的BUG,使本世界能够独立运转。

结果系统设定错误,本应直接穿到已经成人的明煊长公主身上的陈珑,却胎穿了这位明煊长公主。

无奈之下,陈珑只好遵循剧情的安排,和眼前的广平侯走完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戏份。

其间剧情或多或少有点偏移,到底也还是按照主线一路发展过来。

至于最后的结局,是她为了弟弟的江山,一杯毒酒鸠杀了广平侯,抱着他的尸首彻夜痛哭,一夜白头。

剧情走到这一步,逻辑基本已经崩坏了。

毕竟广平侯死了,他的那些党羽也未必会散,随时有人能顶上来,继续混账。反倒是长公主殿下把自己给卖了,自此气血大伤,不日去世。

——但原书作者就是这么写的。

能使世界独立运转的前提,是在符合逻辑的情况下,使作者塑造的角色能够走到作者为他们设定的结局。

为此,陈珑走剧情走得一丝不苟,一路头铁作死,到了和从前情深义重的小竹马广平侯反目成仇的这一天。

然而……

看着对面那个人,陈珑心口却隐隐作痛起来。

陈珑想,那么多年青梅竹马,她大约还是心动了的,不然怎么想着萧珪要死了,就心痛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长公主殿下抬起头来,自觉深情地看了眼对面的广平侯。

那心痛愈演愈烈。

陈珑感慨,我真是对广平侯用情至深。

这想法还没念叨完,她心口的痛猝然爆发,尖锐的疼痛蔓延到小腹,五脏六腑绞成一团,翻江倒海地撕扯不休。

陈珑咳嗽一声,顺势咳出一口血来。

系统:?

陈珑:?

陈珑眼前光影逐渐斑驳,她仓促地抬手扶住桌子,上身却不受抑制地弯了下去,伏在腿上,咳出一口口血。

“你喂你自己喝了什么?快吐出来!”

萧珪一把捞住摇摇欲坠的她,把她扶在怀里。另一只手捏住她脸颊,瘦长的指骨沾着她吐出来的血按向舌根,试图叫她吐出毒酒。

陈珑却只是呕出了更多的血。

半刻以后,陈珑终于无血可吐,极虚弱地挨在萧珪怀里,心里只一个念头,很是澄明。

——淦,喝错酒了!

喝成有毒的那杯了!

她哑了嗓子,看着萧珪,直觉这时候该说些个什么。

萧珪也正看着她,眸光一点点暗下去,泛出红来。

陈珑沾血的手指抬起,贴上他的眉眼,唇齿无声开合。

她本意是想说一句“没事,谁死不是死,下次别自由发挥了,按剧本走吧”,但毒性不由分说地蔓上来。

她才说了个“没事”,神智就被抽离出躯壳,关于这个世界的剧本也在她脑海中被吹散,字迹一点点模糊,最后彻底湮灭。

再一醒来,就变成了当下。

一切故事线最开始的时候。

她正坐在折子堆里,看前朝众人百般措辞,催她早日成家。

系统:“检测到异常波动,剧情被强制重新开始,请尽快找出异常因素并清除,否则将永久滞留本书世界中……”

差点退休的陈珑:淦。

陈珑梳理了一遍剧情,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所谓“异常因素”,大约就是萧珪。虽不确定,总要把人扒拉到近前来,徐徐图之。

长公主殿下言出必行,说要召广平侯一家回来,隔天就请陛下发了旨意。

朝堂为此炸开锅,指责长公主殿下指责得很带劲。

说到底,诸位大臣闲来管起她的婚事,总是有所图的。

最后陛下陈珣解释:“母后在时,曾和华洛郡主口头约下了儿女婚事,只是后来广平侯一家因故出京,耽误了下来。长姐说,既然诸位督促她早日成亲,就只好重新捡起这一段旧事。”

朝堂上奋力蹦跶的几位官员一默,眼神落在最前头的陆相陆昉身上。

长公主殿下的婚事在先帝那时,未必关乎多少事情,先皇后随口许出去也就许出去了。

眼下却不然。

如今众臣这样卖力闹腾,不过是有意要把陈珑嫁入陆相家。

如此,陆家既握着座上帝王的把柄,也断了皇帝用长公主的婚事笼络朝臣的路子。

陆昉却执笏出列:“既然如此,必得先宣回广平侯一行——当年周王谋逆,广平侯府牵扯其中,被逐出京,如今殿下既要下降,金枝玉叶,还须得彻查当年旧事,以确保广平侯府并无异心,才能放心使殿下出降。”

这事情传到陈珑那里,她感叹:“陆相不愧国之肱骨,单这厚脸皮的架势,就是‘国士无双’。”

系统:……

原书剧情里,陈珑就是被陆昉这厮坑了个半死,和萧珪闹翻,也是这人在背后狠推一把。

按照剧情,她因为被催婚,被强行嫁给了他那疯批儿子。

二人虽无夫妻之实,陈珑却是被苛待至落下病根,一身旧伤。

如今陈珑不肯遂着他的意嫁到陆家,他就要按一个谋逆的罪名在萧珪身上。

陈珑:多损呐。

京城里寒风朔朔,庙堂江湖风雨交织,千里之外的河东尚算太平。

立冬才过,河东便落下雪来。

广平侯府里,萧珪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踏过薄薄的积雪,穿廊而过。

风雪初歇,正是最严寒的时候。

萧珪穿得却并不厚实,肩头虚虚搭着宽大的鹤氅,内里只青衫广袖。

夹衣单薄,勾出他清瘦高挑的身形线条来,衬得眉眼愈发疏朗淡漠,整个人迎面走来,冷冷清清的。

传他回京的旨意与朝堂上那番对峙一明一暗,近乎是同时到了河东。

“侯爷,这一趟鸿门宴,当真要这么毫无提防地去走一趟么?”

那封信此刻正被他收在袖中,指尖摩挲过上头诛心的话,竟是笑了出来。

“怎么不去,又不是第一次赴鸿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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