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璧当了太子之后,并没有享受到多少太子的权力,主要他脑壳太灵光了,又没啥当太子的经验,周惠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好大儿摸不准,不敢由着他折腾。
这回放手让小太子一通骚操作,倒是料定了他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也就没管。
毕竟周如璧也没跟他要什么,连禁军的令牌都没要,就管他要了一笔钱……
等他知道满京城都在议论《大长公主和前前姬侯二三事》、《俏小姐夜会表姑父》、《秦王府风云录》、《宫门怨》……等等一堆乱七八糟诡异谣言的时候,他才惊觉这捡来的太子别的本事没有,造谣的本事一流!
他召集了一堆黑心写手,以周叔夜、叶氏、以及姬家满门男子为蓝本,编造了一堆或黄、或暴、或禁忌的一系列话本。含沙射影,明枪暗箭,暗搓搓给姬家的男子们安排上了负心汉,强、奸犯、凤凰男、以及杀人犯等一系列角色……
故事中还或多或少抖搂出一些豪族姬氏内宅些许无关紧要但是又很有“瓜味儿”的小事。比如说以刚刚故去的姬侯爷为蓝本的《息红泪》里,就偷偷暴露了姬惜在弟弟被逐出家门后,曾奉父命求娶青司南,被青司南一箭射散了发冠,狼狈回家的糗事。
广大京城百姓一边看着惊奇刺激的话本,一本扒拉豪门贵族的黑料,宛如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吃瓜吃的不亦乐乎……
姬氏有名有姓的子弟无一幸免,连跟姬家有姻亲的姜氏和赢氏多有牵连。最惨的是姬望,周如璧找人把他写成了贪花好色的无耻之徒,堂堂一代大儒,大长公主的驸马,话本子里人人喊打,偏偏又有几件他少年时的事确有其事。
真真假假,搅合的他焦头烂额……
“他到底是大长公主的驸马,儒林之首,按辈分,还是陛下的长辈,你们这么招惹他做什么?”周叔夜望着庭前细密下着的雪,面庞上挂着几分平静的笑,瞧不出多少欣喜,倒有几分责备。
周如璧颇为得意的看了蓝愿一眼,两人默契的吐了吐舌头。
小太子机灵的眨了眨眼睛:“怕他怎的,百姓们看了话本,先是被故事里的人吸引,再偷偷散布消息,这人的原型是姬望。他们自然感情上便怨憎姬望。”
他伸手手掌一摊:“大家闲着无事,把他扒拉了个底朝天,找出来他多年来瞒着公主养在外头的外室和私生女。这会儿大长公主府里正鸡飞狗跳呢。哪有功夫找我的麻烦。”
周叔夜:“……”
真是没想到,广大吃瓜群众的热情这么高。
他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皱眉:“只是这一番闹,那外室和私生女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姬氏素来多子少女,侯府里的公子们到了年岁便按照家规出门游学,常常一片沉闷之气,小郡主嫁入姬侯府后,常常很羡慕赢氏,赢氏多女,家里姐姐妹妹的小姑娘多,赢氏专门修建了广大的园子,娇养了家里的小姐们,花红柳绿的春天,轻盈活泼的女孩子在院子里游玩。
周叔夜出生之后万般宠爱,前头又有了庶出的哥哥姬惜,郡主待姬惜视如己出,情感上将姬惜视为自己的长子,心里头觉得家族的事情姬惜多担待。便日日将周叔夜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并不让他出门游学,更不喜欢他与姬氏家学里的男子们混在一起。
她原以为自己会长命百岁,独子乃是秦王之孙,姬侯之子,定会一生平安喜乐。
他娇养了周叔夜,把他养了成了一盏琉璃。
谁又曾想到,他这一生会颠沛流离,风吹雨打。
周叔夜深深的回忆着记忆里的姬侯府,因着郡主的缘故,家里常常一派宁静温和,尤其他住的舜园,四季都栽着喜人的花木。
他在那样的桃源里度过了很多的时光,家里的大人们总是期待能有几个女儿。
他也希望姬侯府,能有可爱的女孩儿。
“不用愁,他那外室和私生女如今算是过了明面了,满城的百姓都知道他们了,昨天还一堆好事的去看热闹呢,长公主倒也不至于这时候逼杀人命。”青司南慢慢走过来,腰上佩剑都没摘。
周叔夜听见她的声音,却也没有应声,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这是他回来之后,青司南第一次来看他,皇宫并不大,他就住在这里,青司南公务繁忙,几乎每日都要进宫一次,却没有过来看他。
到底是,不好见面了。
周叔夜心绪烦乱,瞧见周如璧和蓝愿两个脸上微微尴尬而暧昧的神色,赶紧压下去,把那些乱飞的思绪收住,心不在线的稳住心神,转了话题:“姬望能照看私生女,倒也一片慈父心肠。”
而他早已忘了父亲的模样……
青司南把佩剑解下来,放在桌上,蓝愿和周如璧非常识相的把凳子往后拉了一下,坐的远远的,把空间留给二人。
青司南显然也是个不解风情的。
她咳了一声,继续聊姬望:“鬼扯,他那外室是赢氏的小支,生的女儿虽是私生女,却是记在了赢氏一个旁支的名下,听说也是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能投壶射覆,赢氏那边倒是挺看重这孩子,宗主还想提拔。”
蓝愿脑子里翻译了一下,这是说姬望的这个私生女还是个人才!
青司南深深看着周叔夜,面露几分嘲讽:“他少年成名,自诩风流,十二岁便往金陵拜师,十五岁回京的时候便带回了个身怀六甲的丫鬟。是他在金陵用浓词艳曲哄骗回来的良家女子。那姑娘本是个药材铺子的闺女,被他才学吸引,甘愿陪着他到了京城,没想到,这位大才子一进京便收到了皇帝赐婚让他尚主的消息。”
她的手指在案上敲了几下,淡淡道:“那药女当天晚上就被他母亲喂了药,也不知道埋在何处……”
周叔夜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青司南面容带了几分调笑和冷酷,淡淡道:“咱们这位大儒,偏爱有才情的温柔女子,大长公主性情暴躁傲慢,他只能找外头的女人,他和公主有言在先,不能生下孩子……若是不幸怀上了,只能一尸两命。”
周叔夜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疼了其来。
青司南看着他,继续道:“那个活下来的私生女,不过是因为她母亲姓赢,姬望不敢得罪赢氏。”
周叔夜看着她,忽而想起幼年的时候,他和母亲去江南,住在青家。
江南的冬天也不算冷,那日清晨,他和青司南的兄长出去门玩,他在薄薄的雪地里,被野狗给困住了。
他吓得哭了,青氏的大公子拉开了弓弦却不敢射,怕惊了野狗伤到他。
幼小的青司南跑过来,抢了哥哥手里的弓箭,射中了野狗的腿。
“死了?”青大公子有些惋惜的看着野狗,目光中露出怜悯。
青司南收起弓箭,平静的说:“没死,射中了腿而已,你们犹犹豫豫,这怎么行,狗饿了要咬人,人饿了要吃饭。你不想被咬,就得断了他手足。”
周叔夜望着面前熟悉的面容,仿佛回到了那个雪天里。
兜兜转转十几年,什么都没有变。
众生如野狗一般在贪欲里画地为牢,而他所怜悯的,珍爱的,痛惜的,都变得那么虚无,仿佛没有什么意义。
青司南看着他,这上天遗落在人间的琉璃。
她轻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没错,姬望的的私生女,是我找出来的,他的那些往事,也都是我翻出来的。”
她轻轻摩挲着周叔夜的手指,口气又平静又坚定:“他不死,姬氏就永远不会放过你。我不想再等了,再等,一生就要过去了。”
周叔夜愣愣的看着她。
青司南认真道:“周韶,我珍惜你,爱惜你,我想这一生,与你有个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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