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叔夜穿过长长的回廊,远远就瞧见小太子在水榭里和周惠说话,自从回京之后,他不预与周惠相见,便想着避开。
哪知道小太子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他,疯狂朝着他挥手。
他微微叹了口气,缓步走了过去。
“过来。”周惠朝着他招了招手。
周如璧很体贴的随手把自己坐着的凳子拉开了一点,要周叔夜坐近一些。
周叔夜只好往前又走了走。
“坐下。”周惠又说。
时隔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这样近的看周惠。周惠变了很多,他记忆里的周惠是个斯文秀雅的哥哥,眉眼间总有些郁愤不平,不比姬惜俊朗不凡,目下无尘的贵气。
眼前的周惠神态从容不少。
“陛下。”周叔夜低声道。
周惠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顶,叹了口气:“十七年了,你一点儿也没有变。”
他有些自言自语的说:“真是奇怪,你这个人,好像一直都不会变似的。你四岁的时候就是这样样子,到现在,一直是这样。”
周如璧托着下巴看了看两个人,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在陛下眼中,周先生没有变。”
“哦?”周惠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小太子乐颠颠道:“陛下待周先生爱惜之意不变,自然瞧着先生不变。”
“你倒是会说话。”周惠嗤笑了一声。
周如璧拍着胸脯道:“真的,我十五岁了,祖父还怕我走路摔着。”
周叔夜觉得他说话实在肉麻,便瞧了他一眼。
小太子十分识趣,冲两人扮了个鬼脸,嬉笑了一声,跟一只燕子一般灵巧的越过了湖面,飞走了。
周惠瞧着他的背影,冲身边伺候的太监摆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这才慢慢道:“这孩子今年十七了,说话还是喜欢颠三倒四的。”
周叔夜道:“太子殿下龙章凤姿,日后……”
“我让他做太子,不是因为他龙章凤姿。”周惠道。他把手在案上敲了敲,淡淡道:“是因为他同你一样,眼角有一颗痣。”
周叔夜一愣。
周惠望着他:“他来京城的时候,比你当年大两岁,傻兮兮的,也不大认识字,可我就是喜欢他。”
“陛下……”
寒风吹过,周惠不由得被吹得一机灵,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周叔夜赶忙截下了话头,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周惠摆了摆手,待到气顺了,这才道:“阿韶,是我对不住你。”
他手覆上周叔夜的面庞,一时间竟然再说不出话来,那天夜里,他看着周叔夜和离开京城去了高氏的艳湖山庄。从没有想到再见面竟然要十七年……
这超过了他们相识的所有时光。
而他余下的光阴已经不多,或许这一生终究会聚少离多,相聚的日子永远比不上分别的十七年。
“我不怪你。”周叔夜说。
他失去的已经足够多,如果让他选,他愿意抛弃一切仇怨和不甘,换姬惜活着。
“荣誉和权力地位,都是沙做的城堡,表哥,我不怪你了。”周叔夜说,“我只想你们都活着,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周惠闷声笑了笑:“傻瓜,人哪有不死的……”
他拍了拍周叔夜的面庞:“那孩子是个清正的君子,脑袋瓜里干净,他做了天子,我很放心。”
周叔夜说不出话来。
周惠的心柔软了起来:“不要难过,你还有好长好长的一生。”
周叔夜抿唇不说话。
耳旁响起了小太监的声音:“陛下,姬侯爷来了。”
周惠愣了愣,这才想起,姬惜已经死了,如今的侯爷是他的儿子……
“你回去吧,免得见了他伤心。”周惠说。
周叔夜微微点了点头,他退了下去,走到月门的时候转头瞧见小太监们在往水榭里的油灯里添灯油。
两个宫女打着灯笼过来照的更凉了一些。
周惠少年的时候便有些心肺弱,常年服药,眼睛便不大好,夜间的时候看字很是吃力。
他想起十岁的时候,先皇因为疼爱他,将他封做长安君,黑齿国的公主来访,小小的他奉命前往长宁县迎接。
等待的那日遇见了驿馆的周惠,周惠那时已经是储君,正在处理各地的案子,一连几日,都在挑灯夜读……
他常常睡了一觉醒了,周惠还在案前坐着,困了便让小太监备一碗热茶……
“惠表哥,你不累么?”
“不累,只要能让天下少一些冤案,哪怕一生都生活在黑暗里,我也不觉得艰辛。”周惠柔软的揉着他的面庞,笑着说。
周叔夜喃喃的想,比起这些,他所失去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