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允局

地上杀声不断,天上却风停人息。

【万擎镜】随着怀泠的死亡一并破碎,巨大的魔怨二气漩涡却仍旧悬于天上,像漏斗般随时会降下一场幽雨。

但游肆不慌不忙,未持剑的另一只手金光闪现,一枚和【万擎镜】同样大小的镜子被他随手一扬飘到了漩涡之中,没过多久,那漩涡便被游肆的镜子所彻底吸收——自然,如此庞大的力量也非它所能承受,但闻天地之间又是“砰”的一声,那镜子再次化作灵尘纷纷扬扬地落到战场之上,却化作了滋养仙界士兵的灵力,助他们气势又是一盛。

“在本尊眼皮之下搞这些小动作,你以为你还能活得过今天吗。”黎祭看着他这一串动作,嗤笑一声,“仙界是无人了么,炼器游家的继承人,竟然也要来和本尊一战了。”

“你杀我妻,若我不杀你,将来又有何脸面去见她。”【一鸣春】剑上绿芒前所未有地明亮,游肆冷笑一声,眼中却像是淬着火,他如此言道,下一刻身形竟毫无征兆地消失,转瞬间便出现在了黎祭的身后!

“何须将来,本尊现在就送你去见她!”黎祭怎有可能察觉不到,抬掌挥出一道魔气,游肆的身形应声而碎,却并未出现黎祭想象中的血雾——

游肆不答,攻势更快,呼啸剑声又自黎祭头顶传来,【一鸣春】又狠又快地向他神庭穴刺去,黎祭仓促之间抬掌一挡,【一鸣春】扎入他手掌之中,疯狂地吸收起黎祭体内的魔气来。

黎祭刚才在和怀泠对战时就吃过【一鸣春】的暗亏,他咬牙抓住【一鸣春】的剑尖,试图以伤换伤把它折断,但【一鸣春】本就为游肆铸剑中极用心的作品,再加上转化生命力也可滋养自身的特殊功能,又怎能轻易被折断?

见此不成,黎祭只能再次抽身而退,却不想游肆的身形同他的行动一起消失,在黎祭向下三尺时忽地出现在他的背后,又以【一鸣春】刺向他的风门穴。

游肆就像一个抓不住的泥鳅一样。黎祭气极,足尖在空中一点,霎时以他的右脚为中心,一个圆形的显形魔阵瞬间铺开。游肆的身形在他的胸前显现,黎祭轻哼一声,一掌避开剑尖向游肆拍去,但游肆却再度于他面前碎成了碎片,又一个替身神器就此报废。

距离拉开,黎祭抬掌,终于召出了他先前一直没有使用的纯黑长枪【君临】。长枪挥舞、魔气横漫之间,连空气都发出噗呲噗呲被斩开的声音,黎祭再不需要看到游肆的具体位置,每一道枪气都会攻击到一切触碰到的事物,几乎无法闪避,就连仙界战神介鹫最后都是死在了【君临】之下。

“纵然你是炼器游家的少主,替身神器也不可能无穷无尽。”黎祭看着眼前游肆不断破碎的身形,一面舞枪、一面冷笑道。

“那就试上一试!”游肆开口,声音虚弱几分,但仍强撑着道。他依然在不断更换着隐身神器试图在显形魔阵之中隐身、不断地手持【一鸣春】刺向黎祭的死穴、不断地被黎祭横扫而出的枪气刺破身形。

“你就一个炼器的,本就不该来。”纵然有替身神器,但游肆的速度到底是变慢了,身上也挂了彩。黎祭越来越觉胜券在握,他凝聚自己几乎全部的魔气尽数灌注于【君临】之上,旋身一挥、大喝一声,“受死吧!”

纵然被怀泠吸取了很大一部分魔气,黎祭此时以【君临】挥出的枪气却依然惊人,黑色枪气似利刃以直径百里的圆形向着空气、向着地面无差别地攻击而去。

地面上避让不及的仙魔士兵发出一阵又一阵惨号声——有的甚至来不及出一点声就已经湮灭在黎祭的这一击里。即使是活着的士兵,但凡被枪气沾到一星半点,和它所接触的地方都会被狠狠斩断,战场上因此一击凭空多出许多断臂、断腿、断腰之人,一时间哀嚎遍野,血气满盈。

连地面上的士兵都受创如此,更何况是离自己颇近的游肆?黎祭虽面色惨白,虽再也无力维持显形法阵,但仍大笑出声,以魔气扩音遍传四方:“映城最后的神君已死,全军再攻,务必于今日拿下——”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在他洪亮的声音之下,还潜藏了很小却很坚决的一道“噗呲”声,那是剑尖捅入心脏、又穿透心脏捅出胸口的声音。

体内剩余的魔气和生命力一并飞速流失着,黎祭猛地向前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迅速地萎靡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地回头,回头时面上已然爬上象征衰老的皱纹,“你……你怎么可能……”他苍老不再鲜艳的红眸中倒映着游肆淡然的形影,“本尊的【君临】,绝无可能被躲过……”

“所以我早就躲了。”游肆的神色中并无半分自得之色,亦无半分愤怒之意。他定定地看着眼前将死的魔君,只如此平淡言道,“在你取枪之后,与你所战的,不过是投影神器所显现的一抹虚影而已。”

所以游肆摆出这么坚决的强攻姿态,只是为了欺骗自己,让自己以为他和前面的那些神君一样,但其实游肆的目的只是要让自己耗尽魔气,然后于此时此刻,捅出这绝杀的一剑——是了,炼器世家之人不擅战斗,那自己又是缘何会认为游肆要强攻的!?

“那小姑娘……”黎祭的声音也变得嘶哑而虚弱,“你们早就算计好了?!”

怀泠死时,游肆恰好来迟一步,铸成夫妻二人未见最后一面的憾恨,却成了一场演给黎祭看的戏——因着这场戏,当游肆持剑强攻时,黎祭必会以为妻复仇的失智者揣度游肆,当他如此作想时,必会滋生骄纵情绪,必会想着战斗已经提前结束、可以之后再找机会恢复功力。

但怀泠游肆从始至终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抽取黎祭的全部魔气,以此杀他!

“死一人而救苍生。”【一鸣春】绿光前所未有地明艳强盛,游肆盯着垂死的黎祭,一面抽剑,黑瞳中终于蜿蜒而下一行泪来,“她所愿以死成局,我怎能不允。”

没有了魔气,生命力也全部都被抽走,黎祭直直地从空中摔落了下去,即使陨落也没有产生一点动静。

“魔君已亡。”游肆悬于半空,威严冰冷的声音如涟漪般一圈圈地扩散出去,在仙魔两界交界之处久久回荡,“魔界若想再战,我仙界奉陪到底。”

地面上的魔军因此大乱,仙军乘胜追击,魔军将领只得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于是他们便如潮水般退去,而仙军也在介澈的指挥下收了兵;半空中费劲全力才杀死两位高手、已然力竭的景茗抬手抹了把面上的血和泪,终究笑出了声。

齐暖虽然仍觉揪心,但那从风穆城而来的压抑感到底随着黎祭的陨落而为之一清,前途似乎一片光明,她正欲跟着景茗的脚步,去和不知何时落地,却忽然痛苦地抱住头的游肆会合,但眼前突然一黑,再一睁眼,她竟已然回到了魔渊之中。

正盘腿坐在【两魄石】旁、封闭五感的黎祟忽然睁眼,本该早已被他自己剜去的双眼却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眼眶之中,他叹了口气,任着两行血泪自那双不受他控制的含恨双眸之中流出。

“这是兄长的眼睛。”黎祟看着齐暖,眸中恨意难消,语调却平静,“他在死前通过我们之间的联系传给了我,要我继魔君之位,收拾他的残局,守护魔族。所以这之后游肆又发生了什么事,便是我所不知的了。”

黎祭当年如何费力才能一统魔界,黎祟当然不可能只凭黎祭双生兄弟的身份便稳坐君位。仙魔大战中魔族的主战者不少,黎祟最后能带着魔族回撤魔渊,想必也是废了一番功夫。齐暖自然不可能因此苛责黎祟什么。

“那景茗君呢?”她问,“魔君虽然和她暂时失去了联系,但她现在还活着吧,她又知道些什么?游肆曾说进死人的梦是无用的,映城之中玉溟三人俱亡,引绛和应云琉虽不清楚去向,但也并不重要——那场梦中视角太多、仿若观视全局,我猜想那应该是景茗君的梦。”

“不错。”黎祟任由泪痕挂在脸上,赞许地点了点头,“他选择你承接他留下的局是对的。景茗确实没死,事后也一直和我有联系,但她只见游肆抱头、似乎知道了什么极骇然的事情般,随后便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待景茗再和游肆见面之时……我想我不用再跟你解释她所看到的游肆究竟是什么情况了吧。”

确实不用了。一直以来隐藏于心的猜测终于被眼前人所证实,齐暖的内心只有一片平静。

她入梦以来看了这么久,看了太多景茗的经历的事,看了太多景茗的彷徨、挣扎,如果再意识不到他先让她看景茗梦境的用意所在,那她可真是白来一趟了。

上一章修改了一下游肆用的剑,其实就是一鸣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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