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似有一股凉意从头上灌下，谈不言脑子瞬间清明。
是了，他想起来了，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他曾经有过几次。
哥哥为了让他忘记那个人，可没少给他喂这种东西，以至于他都有免疫力了。
不过这东西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只是效果非常短暂，没有人为干预的情况下，只需要几个时辰疼痛便可缓解。
部分失忆的功效只存在于疼痛期间，一旦疼痛消失，记忆也就回来了。
所以这东西对他很鸡肋，只是徒增痛苦。
“是谁？”
谁给他灌下的？谁想要让他忘记计辞？
许是因为哥哥点出了这种东西，记忆归来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疼痛感几乎是瞬间褪去，他想起来了。
是计辞！
为什么？
“哥哥，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了？”
意识到是计辞的那一刻，谈不言的脸瞬间惨白，他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计辞没有理由给他喂下忘情水。
谈宸看着谈不言的那双眼睛，又一次的认识到他的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小小的一只，怕黑怕冷怕饿，趴在他的怀里不肯离开一步的雏鸟，他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并以自己的速度的成长着。
他曾经放手过一次，这次，他没有理由阻止。
“域外天魔真身降临。”
“什么！真身？”
最初附在人身上尚且难以对付，真身降临，这得多棘手！
“计辞呢？”
谈宸看着谈不言满脸焦急的模样，无奈的叹口气，边伸手捏住谈不言的脸，微微用力拽了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哥费劲力气来找你，你就惦记你那个计辞？他没事，天魔的事也不必着急，应对之法又不是没有，现在，你先听我说。”
听到哥哥的话谈不言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出去呢，就听见他哥的‘大逆不道’之言。
“小言，我要你回妖族暂代妖皇一职。”
“哥，你说什么？！”
谈不言的声音猛地拔高，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使，忘情水难不成有什么副作用？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我说我让你暂代妖皇。"
“暂代妖皇？哥，我现在是个人啊！人！是人！”
不说别的，两族积怨已久，让一个人族去当妖皇，妖族不得闹翻天。
就算天魔降临，可是大难临头前，这不得先内乱！
还有为什么要暂代妖皇，哥哥要去哪？又为什么会是他？哥哥的身边竟没有可用之人吗？
谈不言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一点，巨大的愧疚在心底翻腾，这么些年哥哥难道都是自己支撑着吗？
若是他没有那么任性，哥哥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了。
可是，可是他离开前，佘酉明明答应他……该死，一定是那死东西骗了他，等再见到死东西一定要把他的皮扒了炖汤！
谈不言直到这时候才认真打量哥哥，一别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再见到哥哥，哥哥看着似是从往日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俊美，就是好像瘦了些。
这些年来一定很辛苦吧。
妖族毕竟同人不同，哥哥能当上妖皇纯粹是因为拳头硬。
这件事难不成是……虽早知道哥哥有意对妖族做出整改，莫非成了？
谈不言虽然不后悔去寻计辞的事，但对哥哥心底始终愧疚，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站在哥哥的身边。
“你是我弟弟，何人敢不从！”
谈宸声音坚定中透露出威严，即使有意在谈不言面前控制，但这一刻，谈不言仍然从蛛丝马迹中看到那个铁血手段的妖皇。
他哥哥一直想给他留下一个温文尔雅的印象，可他什么没见过呢？
刀光剑影中的厮杀，漫天血雨中的伤痕……
哥哥始终用自己的命保护他的安全，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更何况，我知道你想走，没有拦你，难道就没有做别的准备吗？”
谈宸的话说了一半，嘴角勾起了笑，声音上挑，看向谈不言时仿佛在等着什么。
见对方这个表情，谈不言心中虽好奇嘴却忙跟上，抱着哥哥的手臂摇了摇，“是是是，我哥哥最厉害了。”
谈不言靠在他的身上，紧紧依偎着。
对他来说，谈宸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哥哥护着他长大，在妖族对他们虎视眈眈时，哥哥不在乎自己受伤也要将他护在身下。
那时候的哥哥也只是个幼崽。
他们之间相差不过几十岁，对于普通人的寿命来说，他们之间不差一岁。
“你的身体我保存的好好的，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回去。我知道，你现在的这个身体或许有很多暂时无法割舍的，我不急。你也不用担心，只要是你，以人族之身，掌妖族大权，有何不可。”
谈不言的眼眶瞬间红了，水气氤氲一片，忙侧过头去，不想让哥哥看见他这个模样。
人族之身，掌妖族大权，说起来容易，可实际上有多难。
就算是他又如何。
身为妖族时，他并未给妖族做什么，全靠有一个哥哥。
而现在他是人族，只要他的神魂一日未回到妖族，变数就会多一点。
可是哥哥能给他做出承诺，就代表这件事一定没问题。
“哥哥，你要去哪儿？”
如今天魔肆虐，哥哥让他回去妖族，那他呢？
身为妖皇，哥哥几乎离不开妖族，如今来到这里，也不过是画皮妖的天赋，能使他短暂降临而已。
谈宸偏过头，看着比他稍矮一点的弟弟，眼中闪过思念，这张脸他明明日日见，可直到今日他才发觉，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他的弟弟长大了，谈宸比谁都清楚。
有些事情，他应该知道。
可谈宸私心并不想，但是……
“天魔降临人界，目前虽未在妖界出现，但那是早晚的事，更何况，当年谋算时妖族也有参与，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
谈宸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蹙的很紧，看着谈不言的目光中含着担忧，“妖族中很大一部分妖并不这么想，他们也不想妖族参与，小言，我只信你。”
俊美的妖皇脸上尽是严肃，目光直直盯着许久不见的弟弟，他知道弟弟肯定会答应他，只是他更希望他弟弟是心甘情愿，而不是因为他。
他从不想逼小言。
但他又必须这么做，人族肯定是最先乱起来的，虽然计辞已经掌控了局势，但难保会有什么变数，小言在妖族会更安全一些。
而且妖族必须有他相信的人坐镇，这样他才能放心。
等事情结束了，小言想去哪里都行。
若是他们失败了，他也为小言准备好了后路，就是不知道能撑到多久。
即使谈宸没有说自己要去做什么，但能让一个人族掌领妖界，谈不言知道他要做的事情肯定危险。
而他，就算是以人族之身登顶妖皇宝座，他相信凭哥哥的手段没有妖敢提出质疑。
这样做反而是将他保护起来。
他的哥哥，总是这么为他着想。
想明白这一切的人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直视着面前的人，眸子紧紧盯着他，“所以呢？哥哥要做什么？直到现在还不告诉我吗？”
谈不言原本没想激动，可话说到一半总感觉熟悉，恍然想起他曾经也同计辞说过类似的话。
他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他，不想让他担心。
可他是个成年人，他有权利知道一切！
他不需要他们的’为他好’，他只想……只想与他们同甘共苦，就算共赴黄泉也好，他不想孤孤零零一个人。
他害怕孤独。
害怕这世间只剩下他自己。
害怕所爱之人离开。
“哥哥，我知道我很任性，但我想同你们站在一起，别再瞒着我了好吗？”
见谈宸不开口，似乎不想说，谈不言放软语气，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几乎是瞬间，谈不言就看见谈宸眼底的松动。
他的哥哥对外铁血手段，对内太心软了。
幸好他这个弟弟一心向着他。
“你真想知道吗？即使这个结果并不如你的预期。”
谈不言重重点头，眼神坚定，“想。”
谈宸看着他坚定的神情，长长的鸦羽垂下，似是在思考什么，又似是在回忆，声音都放轻了些，指尖往下轻轻一勾，画皮妖被下了禁制。
声音仿佛从久远的地方传来，清冷的声音缓缓道出，“我是妖族的防线，必要时我会化成妖界禁制，为妖族拖些时间。”
谈不言的眉头蹙成了川字，心底好像有个鼓，一下又一下敲着，震得他的胸膛都在颤动。谈不言双目通红，脸色也变得惨白，“哥……”
“先前我并不知道人族的那个人是计辞，倘若我知道，我不会帮你，人族是天魔觊觎的中心，他……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