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言一直在思考破局之法，可说是思考，实际上，谈不言只是在说服自己。

他们的计划牺牲了多少人，那场献祭，那么多人，若是有更好的办法他们怎么会选择走上绝路。

谈不言不敢深想下去，他其实很清楚，如果没有新情况出现，那结局依旧会按照他们所设想的发展。

他改变不了什么的。

外面的天气很好，天清水秀，青葱翠绿，即便是在屋中，紧闭着门窗，谈不言依旧能听见不远处枝头的鸟叫，叽叽喳喳，听起来很是快乐惬意。

它们似乎从不知道愁为何物。

精致艳丽的一张脸皱的紧紧的，谈不言不管怎么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聪明如他哥哥，如果有其他的办法，哥哥一定不会想丢下自己的。

论聪明他不如哥哥，论武力他不如计辞。

更何况这场计划，有多少不知名的英豪的筹算，他怎么可能想得出呢。

谈不言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更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可如今的情况让他不得不接受。

这就是现实啊。

容不得他不接受……

心好像一直在下沉，沉到谷底，又似是陷进了冰雪中，手脚发凉，身体也有些冷。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谈不言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眼角快速划过一丝晶莹，还没等他擦掉，忽然大地震颤了一下，一道巨响猛地出现。

谈不言发现巨响是从禁地处出现，顾不得其他就冲了出去。

禁地中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声音？

谈不言脑中瞬间闪过很多念头，只是都没有头绪。

说起来，他曾经以为禁地里面有什么危险的阵法之类，却没想到竟然是计辞的家，不过他所看到的也只是一块，不知道其他的地方是什么。

会是那里出了问题吗？

想到这里谈不言身体轻轻颤了颤，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白皙的手指捏了捏眉，压下心底的重重猜测，全力赶路。

但奇怪的是，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高，随着越来越接近禁地，谈不言额间的汗水越来越多。

“这里怎么会这么热？”

谈不言动作慢了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发现更不对的事，禁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前来查探的人这么少？

这不应该啊，天阳宗的弟子呢？

一个可怕的猜测出现在脑海中，谈不言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多想，脚下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明明空中的温度很高，但谈不言的脸上却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禁地的禁制已经消失了，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看见禁地一处距离计辞的家不算太远的地方裂开了，那是一道长长的裂缝，还没走近，便能感觉到炎热。

而那条裂缝旁边，计秋正站在边上一动不动，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下面的岩浆，神情中带着悲悯。

已经赶到的其他弟子围着计秋而立，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只是太远了，谈不言听不清。

但却看见了计秋转过头看向那名弟子时眼底似乎隐约带着水光，表情带着委屈。他的目光扫过围绕着他的弟子们，忽然停住，看见了正在奔过来的他。

谈不言见状动作更快了，眼见他过来，计秋开口道，“让他们离开，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刚站稳就听见小秋冰冷的声音，正直勾勾看着他，表情平静，眼底的红却是一直没散。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怕谈不言不答应，又接着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谈不言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就算小秋不说，他也会将人都打发走。

顺势点点头，很快那些人退至百步之后，为了保险起见，谈不言又给他们二人设下了禁制，行云流水的动作完成后才看向计秋。

“现在可以说了。”

“谈哥……谈宗主，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

小秋的语气客气且疏离，似乎他们是陌生人一样，同他们初见时根本不同。

这是以为他真的失忆了？

“小秋，我没失忆。”

谈不言没等计秋说完忙打断，他想知道关于计辞的情况，也想知道现在的情况，抓紧时间才是最好的。

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的计秋瞳孔瞬间放大，盯着谈不言的眼睛犹疑不决，“我真的没失忆，那东西对我没用，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计辞怎么样了？”

谈不言的一声计辞让计秋瞬间回神，对方的神情猛地一征，表情也暗淡了下去。

他盯着谈不言，目光严肃且紧张，似是鼓起勇气般，认真地看着他，“谈不言，你对我哥哥是什么感情，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的话说的很慢，像是一字一字说的，声音极其严肃，小美人的脸上满是庄重，一副少年老城的样子。

“我爱他，忘情水之所以对我不起作用，是因为我还是妖王时没少被灌，次数多了，我就习惯了。我放弃妖族，放弃哥哥，就是为了转世找到他。”

没想到是这个展开的计辞有些吃惊，但很快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嫂嫂，我哥哥他很笨的，一根筋，认死理，他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就多担待些，我们都很爱他，可是我们的爱都是默默的，从不敢让他知道，而你不同，你让他感觉温暖。”

计秋的声音逐渐哽咽，若不是鬼哭不出眼泪，估计小美人都开始哭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又带着几分嘲讽，“多可笑啊，他们蒙住眼睛，瞒着爱意，让哥哥以为没有人爱他，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让哥哥心甘情愿去死。”

“我知道哥哥必须要这么做，为了所有人，可是哥哥呢？他没有感受过亲人的爱……”

“那你呢？”

谈不言突然打断计秋，对方眼神带着些迷茫，不知道谈不言的意思。

“其实你说的不对，阿辞不是没有感觉到爱，他感受过弟弟的爱。”

计秋猛地愣住，看向谈不言时脸上的委屈瞬间放大，眼睛红了一片，开口就是哭腔，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别过头去。

见这位这么要面子，谈不言上前一步一把将人抱进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小秋真棒，往后有我，我们一起爱他。”

不知道他的哪句话触动到了计秋，对方的声音从呜咽逐渐变得嚎啕大哭，谈不言正想安慰忽然察觉肩膀有些湿润，身体一僵，忙将人从怀中拽出，果然哭出了血泪。

这兄弟俩都成鬼了，怎么说哭就哭。

出来的急，身上也没带帕子，谈不言用袖子轻轻擦了上去，“好了，别哭了，小秋这么乖，要是计辞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万一怪我欺负你怎么办。”

谈不言说着就起了逗弄之心，果不其然对方瞬间停止了哭泣。

小孩子果然就是可爱。

当然，阿辞更可爱。

其实最初的最初，他以为计辞是那种世外高人，心中肯定揣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现在，不为人知的秘密确实有，但更多是因为他傻，计辞是那种什么都随便、什么都不理会的那种人。

就是个咸鱼。

从认识到现在他对计辞是真的无奈，他除了随手做做好事外，就只有那一件事，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好像一直游走于世界之外。

刚被他拉进红尘，又抽身而去。

“不会的，哥哥不会这么想的。”

计秋擦了擦眼睛，看着谈不言，目光中带着坚定，“谈哥哥，我现在跟你说的事情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听好了。”

“不论是哥哥，还是我，或是我们的父母，还有很多的叔叔伯伯们，我们都有要做的事情。哥哥的任务就是在禁制未破坏前积攒力量，如果以哥哥一人之力可以力挽狂澜，自然是好的。”

“若是不能，哥哥便会化成禁制，为人族多拖些时间，其实这么些年来，人族有天赋的人并不少，当然不仅仅人族，其他种族也是，但这并不够，只有能成长起来的，才算天骄。”

“若是哥哥不行，留下的时间也够他们成长了，再多的，我们也就不知道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听到计秋的话，谈不言的心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这一刻他甚至都不敢看计秋的脸，他当然知道计秋说的是真的，事实就摆在这里。

可他的心却闷闷的很难受，前辈为后辈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却将那些都给了他们，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

即使代价是他们的生命，是他们珍爱的孩子，也在所不惜。

“如今局势不好，战场虽然被哥哥控制住，但拖不了多久，而我的任务就在这儿了。”

计秋说着突然笑了，那双漂亮的眸子弯了弯，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闪亮美丽，明明近在眼前又像是远在天边。

巨大的恐慌在心底蔓延，上一次有这种类似的感觉还是那个万里帝沙之魂夺了他的身体伤害计辞时。

顾不得多想，谈不言一把拽住计秋，用力很大，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嫂嫂，别怕，我会一直在你们的身边的。”

“你要做什么，小秋，你别冲动，你是阿辞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会……”

“嫂嫂。”

计秋没让谈不言说完打断了他，嘴角微勾，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哥哥最后若是兵行险招，便会将自己同化成天魔，若真到那时候，不论哥哥输赢，嫂嫂切勿心软。”

他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谈不言，心底的挣扎与痛苦也被看个正着。

这段话说的云里雾里的，但谈不言理解出的那个意思和对方的痛苦让他一惊，心脏好像被什么利器划破似的痛，正想仔细问问，忽然计秋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推开，随后纵身一跃，跳进了裂缝中。

谈不言耳边响起计秋的最后一句话，“嫂嫂记住，我是钥匙也是锁。”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谈不言的瞳孔瞬间放大，发疯了似的用尽灵力想要将他缠住，却在即将抓到计秋的瞬间灵力没入了岩浆。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抓到了……

那片火红刺痛了他的眼睛，谈不言愣愣的看着平静一片的岩浆，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心下只觉得悲凉。

原来，原来小秋从一开始就没想活。

计辞是被爱的，但被蒙在鼓里，所以可以毫无顾虑赴死。

而计秋是被明目张胆爱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且坦然面对。

可他们那时候才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