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船后，林疏桐正要打开山河鉴寻路时，却被谢照乘拦住了。

少年目光闪烁，叫林疏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为了对付苏如晦那家伙，我们得先去一趟云墨楼，绝不能叫他好过……”

他记着……云墨楼仿佛是九州最大的出版书行？林疏桐有片刻恍惚。

在《枕上秋》里怒刷存在感还是因为白盈袖爆了本景瑜与风吟晚的同人文来着。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总之在九州存在有同人本一样的事物。

名姓稍微改上一改就丢进话本里写故事，然而被写的倒霉蛋们大多盛名在身，试问有谁能看不出来？

在九州人众中还颇受欢迎。

林疏桐嘴角抽了抽：“为何对付苏如晦要去云墨楼？”

“林疏桐你看过话本吗？”谢照乘背着手，语出惊人却仍面不改色。

他硬着头皮答道：“有时也会翻翻…”

事实上林疏桐求学的十几年里，书文伴他度过了大半光阴，名著网文各种类型他都看过一些。

甚至连《枕上秋》这样的，林疏桐也不如何抗拒。

谢照乘淡淡道：“我倒是看过不少，与暮喜欢，是以梅林堆了三间房，修习无聊时，我也会摸两本瞧瞧。”

三间房…这得是多喜欢？

林疏桐哑然。

“与暮最喜欢的作者，就是折英馆那位白盈袖，她一战成名的《天启纪年》，与暮足足买了一百本，留了一半送了一半。”

谢照乘顿了顿，才接着说话：“《天启纪年》写的是姜家家主和莫掌教，他俩到现在，见了与暮都要头疼。”

林疏桐瞠目结舌。

这…这就是灵族的凰歌长公主吗？

谢照乘还在和林疏桐解释：“有些人，是在云墨楼有话本的。”

林疏桐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迟疑着道：“所以……？”

“所以我们就去买苏如晦的话本，”谢照乘语不惊人死不休：“喜欢写他的还蛮多的。”

谢照乘不会是想把这些打包送给苏如晦吧？这样真的不会被杀？

林疏桐有心阻止，却完全拉不住谢照乘。

少年径直冲进云墨楼的门面，豪气拍下一打银票：“只要是有关苏如晦的话本，都给我来几份。”

林疏桐瞥见小二放光的眼睛，默默捂住了脸。

马上有人来给谢照乘端椅倒水，林疏桐也只能跟着，等待的无聊过程中，就随意四处张望。

架上的书封面花花绿绿，很有他当年路过书摊时瞧见的玛丽苏小说那味。

书边还贴着绘画精致的小人像，端的仙风道骨，然而一看那书名，林疏桐再度沉默。

《霸道仙长爱上我》。

这文化算是高度重合了…

他正要收回视线，无意间余光扫过一排棱角包金的书架，却见书架顶上放着只银质小鸟，嘴里衔了条竖幅。

“暗香盈袖三日前最新力作——《归去来兮》”

林疏桐不禁纳罕，白盈袖不是重伤在身了么？还有力气写书呢？

那书架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林疏桐坐在这边瞧着，不免生出些好奇，起身也跟过去凑热闹。

“这小像…怎么感觉有点眼熟？”林疏桐盯着书架边的小像，犯了嘀咕，随手抽下一本翻开，只一眼，书就啪嗒掉在地上。

他僵硬回头，谢照乘还坐在原处悠哉悠哉喝茶，完全没给这边眼神。

林疏桐赶紧揉揉眼睛，再捡起书，抖着手翻开。

“某日春风穿堂，拂开林舒同案上经卷，页眉题有两行小字：‘朝城其人，前朝眼中，昨日心头，今宵眉上。’…”

“他爱谢朝城，举世皆晓，唯独那人，一无所知……”

林疏桐如遭雷劈，整个人陷入种茫然的情绪里，一如当初知道自己被梅如故写进《枕上秋》时。

他僵硬着抬眸去看小像，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觉得有些眼熟。

五官确实不相像，但这神韵和谢照乘如出一辙！

“在看什么？”他背后忽有声音递来，是谢照乘不知道何时过来的。

林疏桐一激灵，根本不敢回头，赶紧放下书：“没什么好看的哈哈…都是些烂俗话本，咱们喝茶去喝茶去…”

谢照乘的目光钉在了那小像上，慢慢拨开林疏桐的手。

林疏桐顿时面如死灰。

“林舒同…？”

谢照乘一目十行，看完几页后扯了扯嘴角，啪的声放下话本，林疏桐缩着脖子抖了抖。

少年哼笑一声：“白盈袖，好得很。”

林疏桐原以为他会发作，谢照乘却只是翻了个白眼：“写的什么玩意。”

“照乘你…不生气？”林疏桐小心翼翼试探道。

谢照乘摸了册话本拍给林疏桐：“她们愿意写，写就是了，若说生气，那生气的…不该是你吗？”

林疏桐滞了滞，翻开《归去来兮》快速浏览片刻，大盆狗血从头淋到脚。

白盈袖给他写成了个哭包，一提到谢照乘就要哽咽、虎躯颤抖、再接着无言泪流，活脱脱一怨妇。

十页不到，他已经哭过三回了。

谢照乘望见他的神情，笑出声：“再如何，白盈袖也没那胆子多编排我，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会被写成什么样罢。”

语毕，还拍了拍他肩膀。

林疏桐险些要吐出口血，突然就觉得梅如故那寥寥几笔实在温柔。

扒在谢照乘肩头的元宵扑腾着兔腿嚷嚷：“元宵也想看看！”

谢照乘随手拿了本递给它，元宵就坐在他肩膀上抱书翻阅。

“走了。”谢照乘将打包好的话本收进海纳百川里，招呼林疏桐。

林疏桐放下《归去来兮》，愤愤走开，白盈袖那家伙最好别给他逮住了，不然一定要她好看。

于是谢照乘与元宵一人一兔手里都捏着册话本，不过谢照乘的眼睛似乎在话本封面也长了双，看话本也完全不影响他走路。

这两位真是…

无奈，林疏桐只得担负起寻路的职务，他刚摸出山河鉴，谢照乘就边翻页边道：“跟着我走就是了。”

林疏桐闻言，收起山河鉴，谢照乘足下浮现道剑影，裹着他化作银光飞离。

一炷香工夫后，林疏桐就望见了积雪山。

不因别的，积雪山实在过分扎眼了。

澧州虽为北地，积雪山却在澧州东南，其实气候并不恶劣，九州回春，西南山脉也尽是青黛，积雪山就是这例外。

万峰苍翠中，坐落一点雪。

“那就是积雪山了吧。”

林疏桐偏头望向谢照乘。

这一会工夫，他手上的书已经换了许多本，听见林疏桐问，轻轻点头。

直到近前，已能看到积雪山巅的苍松翠柏时，谢照乘方收书缓缓降下飞剑，落在积雪山山口。

林疏桐抬眼就是蜿蜒至云深处的玉阶。

谢照乘正衣整发过后，欠身拱手，元宵也跟着低头，抬起前爪抱拳。

他是不怎么见谢照乘行礼的，想来也就燕归兮收他做弟子时谢照乘道谢那一回。

林疏桐赶紧有样学样，也跟着行礼。

“九州不成文的规矩，御剑不可过积雪山头。”

谢照乘拾阶而上，红裳扫开薄薄细雪：“积雪山葬有百代医宗，每一代都为生民耗心尽力，不能不敬。”

林疏桐肃然起敬，然而谢照乘下一句就让他嘴角抽搐。

“当然，苏如晦除外。”

大约走了百余阶，林疏桐听见竹帚扫地的声音，再行几十步，果然瞧见个小童抱着一人高的竹帚清扫玉阶。

那粉雕玉琢的小童瞧见谢照乘，面上现出些许迷茫，反倒是谢照乘先出声招呼：“数年不见，英杰长高了不少。”

小童恍然大悟，放下竹帚快步跑了过来：“是谢家哥哥！”

谢照乘含笑点头，语出惊人道：“苏如晦竟还没将自个毒死，实在是可惜啊。”

有这么说话的吗？

林疏桐都快窒息了。

但这小童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依旧淡定：“托谢家哥哥的福，师父他身体很是康健。”

“这是下一代医宗，姓任，名英杰。”谢照乘摸摸任英杰的小脑袋，温和道：“那一位，你喊他林哥哥就好了。”

“林哥哥。”

任英杰从善如流，三人便并肩向山上行去。

积雪山上楼阁，皆是翠竹所造，不华丽却极雅致，药香不浓不淡充盈着各处，与檐下哗啦作响的竹风铃一齐，叫人心旷神怡。

“师父？师父？师父！”

任英杰寻上寻下，边走边唤，却始终没有回应：“师父他似乎去药田采药去了…”

他正说着，就被谁的声音给打断。

“呦，还活着哪？真可惜啊……”

林疏桐眼皮一跳，转过身去瞧。

竹楼下一青年扛着只药锄，长发未束，随意披散，身上也是粗服布衣，面目清俊，但说话倒同谢照乘一般刻薄：“上次碰面竟不是永别，啧……”

他突然间就明白谢照乘和苏如晦为何不对盘了。

谢照乘和苏如晦是一种人，都是小心眼又记仇的那一挂，这两位如果能相处融洽才是见鬼了。

“惋惜不是永别，你去死一死不就成了吗？”谢照乘剑眉一扬。

话音未落，谢照乘的身形就一个踉跄，幸好林疏桐反应得快，搀住了他。

苏如晦抬手，吹了吹指间燃香后的余烬：“你还是闭嘴罢！前几日便听说你要来，一早就备下了大礼。”

他拍拍手，哼着小曲儿悠然转身行入竹楼掩映处，道：“英杰，拖他进药楼。”

林疏桐低头瞧了瞧咬牙切齿的谢照乘，忽然有些好笑，扶了他跟着任英杰转入竹楼。

然而谢照乘不是会乖乖受制于人的家伙，他掀唇笑开，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琉璃背过身去，不觉泪流满面：‘苏如晦，你走吧！我不会和你回积雪山的，我已心有他属，不日就要嫁与他。’……”

少年滔滔不绝，且绘声绘色。

林疏桐一滞。

这是……他刚看过的话本内容？还特么背下来了？买话本是在这等着苏如晦呢，送给他看哪有直接朗读公开处刑来得狠？

苏如晦脸色登时一黑，旁边的任英杰人也傻了，等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以免笑出声来。

“前辈冷静，一定要冷静！”

林疏桐瞥见苏如晦不善的眼神，企图抢救一下自家悍不畏死的师兄。

挣扎之余，还拼命给谢照乘使眼色，奈何他瞧也不瞧。

苏如晦甩手飞出张符箓，糊了谢照乘一脸，成功让这家伙闭了嘴。

然而一个金色小人出现在谢照乘眉心处，盘腿坐下，继续高声诵读那让苏如晦手痒的话本。

林疏桐咽了咽口水。

苏如晦瞬间挪移到谢照乘身边，一记手刀砍在少年后颈，眼见着他软倒进林疏桐怀里，那金色的小人才散成青烟。

“前辈莫生气…”林疏桐有心去劝。

苏如晦抬手止住他：“我同谢照乘斗了不少回，这点小把戏，还气不到我。”

林疏桐瞧着他额上不住跳动的青筋，没敢说话。

他同任英杰一左一右架着谢照乘，将人送进药房。

林疏桐妥帖将少年抱上床，连衣衫都仔细理过，抬首去问已掐过经脉的苏如晦：“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苏如晦嗤笑一声，“他哪一回来积雪山，不是重伤濒死？”

青年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盈盈春光，逐渐敛去笑意，缓缓道：“再叫他如此作践下去，纵然日后顺遂，也绝活不过三十。”

林疏桐心神剧震，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竟莫名难受得要命。

苏如晦转眸瞧他，旋即眯起眼睛，将林疏桐从头打量至尾，微微变色：“燕归兮好大的胆子，竟敢让个半妖照看他？”

他眼皮连跳几下，强自压抑火气，紧皱着眉头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如晦神色淡淡，回道：“我并非歧视半妖，但谢照乘身份特殊，不容许半分闪失。”

“我不会害他。”

林疏桐抿了抿唇，别开脸梗着脖颈。

苏如晦一挑眉，未加评论，而是道：“你且出去等着罢，他伤势沉重，一时半会难以解决。”

林疏桐本不想走，但苏如晦先前所说着实刺伤了他，便不愿多呆，闻言也就转身走开。

闲着亦是无事，林疏桐便想着四处走一走。

他们自山南而来，是以林疏桐就往山北行。

山北遍植苍松翠柏，尽是好闻的木质气味，林下漏着几许碎阳。

林疏桐缓缓抬眸，日光迫于眼睫，刺得他不得不伸手遮挡，却没由来的心情甚好。

等谢照乘醒了，倒是可以带他过来散散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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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文化高度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