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烛在他醒来后一段时间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沈雾燃腿上，他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

恰好这时，沈雾燃转眼间看到了他。

二人对视几秒，沈雾燃刚想说些什么时顾晚烛已先他一步起身。

他捏捏眉心，后环视四周一圈。

自己现在正处在一所客栈内，身旁不远处有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壶茶。

桌子不远处有一个屏风，上面是一幅山水墨画。

屏风后应是有一个桌子，几人的影子落在屏风上。

顾晚烛盯着那个屏风盯了很久。

沈雾燃见他不说话，以为顾晚烛心情不好，刚想开口解释，脚步声传来，迟岁暮走了进来。

他走进来，看了看两人，后向沈雾燃点点头，后者会意起身走了出去。

迟岁暮坐在他对面，开口道：“从仙尊神识出来后，有没有遭到反噬一类的。”

“没有。”

听他这么说，迟岁暮一开始不信，后又给人检查一番确认是真的没事，心里才松了口气。

最初，顾晚烛迟迟不醒，他还以为是在沈雾燃的神识里遇到了什么遭到了反噬。

好在最后没事，若是真遭了反噬，他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迟岁暮心里的大石头还没彻底落下，顾晚烛又道：“不过……”

“嗯？”

迟岁暮疑惑的看向他。

顾晚烛抿了下唇，这才简单说了说他在沈雾燃神识遇到的一些事。

迟岁暮听后，眉头紧蹙。

“你是说，仙尊的神识有两个？”

顾晚烛点点头，“不错。”

顾晚烛回忆着神识里的一切，缓缓道：“可从另一方面看更像是一个神识被割裂成了两半，我能感受到那两抹神识出自同源。”

迟岁暮闻言沉思片刻，摆手道：“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知解决方法。”

他说着，忽然想起一事，接着道：“传闻，修仙界曾有一个人精通各种法术，这种情况也应该不在话下。”

顾晚烛听他说的，眸内若有所思，但迟岁暮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打乱了他的思绪。

“但是，他已归隐，没人知道去了哪里，怕是不好找。”

顾晚烛这次没说话。

沉默片刻，他才道：“既然如此，便顺其自然，毕竟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迟岁暮一惊，似是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可当他看到顾晚烛握的发紧的拳头，心里豁然开朗。

他轻叹了口气，后道：“如果……如果……”

他说到一半，忽然转了话锋，“你会后悔吗？”

意识到他言外之意的顾晚烛微愣，最终，他并没有回答这句话。

迟岁暮见状心知再问下去也无果，索性放弃了。

二人并没有再交谈多久，约莫一盏茶后，沈雾燃走了进来。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不知道里面包的是什么。

迟岁暮见他进来，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离开了这里。

沈雾燃自他走后，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过去。

他刚坐下，便听顾晚烛道：“仙尊若是想说感谢的话就不必了，若是仙尊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待我们出了迷幻城，自有事情给你做让你补偿。”

沈雾燃没说话。

他严重怀疑顾晚烛是想气死他。

这个人，一天不气他可能会死。

沈雾燃攥紧手里的衣服，深呼吸几次平复躁乱的心情。

而后，他把自己手里的油纸递给了他。

顾晚烛接下后并没有问他是什么，而沈雾燃似乎也没有打算说。

接下来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沈雾燃抓着自己的广袖，时不时看一眼顾晚烛，似是在犹豫有些话要不要说。

顾晚烛见他如此，眸内一暗，他微微低眸，后背靠上椅子，摆出一副懒散的样子。

淡声道：“仙尊有话还是赶紧说的好，过期不候。”

沈雾燃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顾晚烛向他挑挑眉。

沈雾燃微愣，片刻后，长舒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泽熙说，想让你与他合作，共同走出迷幻城。”

顾晚烛闻言神色没什么变化，他竖起胳膊支着脑袋，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和他合作？”

“以我的实力仙尊认为我会出不去？”

“不是。”

顾晚烛“哦”了一声，换了一只手支脑袋，懒散道：“那仙尊此言何意？”

见顾晚烛如此，沈雾燃气的简直要爆炸。

若不是雪泽熙和花落兮不依不饶苦苦相求，他才不会答应来劝说顾晚烛。

沈雾燃在心里吐槽了好几句，他再次深呼吸一下。

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解释道：“魔尊大人，我自然知道你厉害。”

“但是人多力量大，多个人多份力量，有他们帮忙，不也让你省下不少麻烦。”

“所以，考虑一下？”

顾晚烛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

几秒后，他道：“我若是答应了，仙尊拿什么来报答？”

听到这句，沈雾燃顿时恍然大悟，难怪顾晚烛一直不答应，原来在这等着他。

但眼下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毕竟都答应了雪泽熙他们，再反悔便是辜负他们的信任。

已经答应别人的事又可中途再反悔，这对谁都不公平。

若是本就做不好，那一开始就不要答应。

沈雾燃收起散乱的思绪，抬眸看向顾晚烛承诺道：“若是你答应，出去后我能答应你三个条件。”

“什么都可以？”

沈雾燃点点头，“只要在我承受范围之内，都可以。”

终于，顾晚烛收起支着脑袋的手，笑了一声。

“好，我答应你。”

“但还是提醒仙尊，别忘了你说的话。”

沈雾燃没说话，心中有些不以为然。

顾晚烛能提什么条件，他怎么会想不到，无非就是那几个罢了。

彼时，沈雾燃绝对不会想到这三个条件在以后会为他带来翻天覆地的影响。

他走之后，顾晚烛拆开了桌子上的油纸，里面放着几个夹着肉馅的饼。

顾晚烛盯着那几个饼看了很长时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内竟有些悲伤。

……

在顾晚烛答应后，几人的效率明显提高，本来一个月的行程硬是压成了半个月。

此时，他们还只剩最后一把钥匙便可进入迷幻森林。

这天，沈雾燃走在迷幻城的大街上试图找到这最后一把钥匙。

岂料，他碰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宗门大会那天被他说小人得志，孺子不可教的胖子。

但他现在早已不是他先前看到的样子，而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所作所为像极了小孩子。

沈雾燃一时疑惑，刚想一探究竟时缠在他小指上的白线动了动。

沈雾燃知道，这是顾晚烛在找他。

至于这根线怎么来的，要从顾晚烛答应他的那天说起。

那天，顾晚烛虽然答应了他，但他也有条件。

为了防止他再被幻境蛊惑，顾晚烛在他手上缠了根线，以便他随时知道他的情况。

沈雾燃深知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答应了。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准备动身去找顾晚烛，却发现那人已经先一步出现在他面前。

“你……”

“仙尊久久未出现，我只好来寻你了。”

他说完，环视四周一圈，道：“看来仙尊没有什么发现。”

沈雾燃没说话，眼神里含着若有若无的怒意。

顾晚烛也没多言，淡声道：“走吧，最后一把钥匙迟岁暮他们找到了。”

沈雾燃还是没说话。

他再次怀疑，顾晚烛又在坑他。

恰好这时，也不知迟岁暮从哪里冒了出来。

径直道：“仙尊，钥匙已经集齐，我们去迷幻森林吧，早日去便可早日出去。”

沈雾燃看看迟岁暮又看看顾晚烛，最后，他指了指迟岁暮。

淡声道：“你带我走。”

迟岁暮一惊，“我？”

“仙尊，你可别开玩笑，我不行。”

谁知，沈雾燃却执着道：“就是你，你带我走。”

依顾晚烛刚才的样子，谁知道接下来跟着他会发生什么，还是跟着迟岁暮吧，沈雾燃心道。

他说的如此认真，倒是苦了迟岁暮。

他看着沈雾燃身后脸黑的不能再黑的顾晚烛想一头撞死，他敢肯定，若是他此时答应沈雾燃，等回去顾晚烛绝对会削了他。

此时此刻，迟岁暮满心后悔，他刚才就不应该嘴贱说来看看。

现在好了，前后夹击，骑虎难下。

他久久不语，沈雾燃心底疑惑更深。

只好再次问道：“不能答应吗？”

迟岁暮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只是眼神一直落在他身后。

沈雾燃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顾晚烛，刚想回头，便听顾晚烛道：“仙尊既然如此要求了，你便答应。”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在神识里给迟岁暮传音。

“回去后，你在墨阁待不够一个月不许出来。”

“……”

最终，迟岁暮应了下来。

他们二人走在前面，顾晚烛走在后面。

迟岁暮在前面走着，沈雾燃却一直在和他说话，承受着后面大魔头的死亡凝视，同时还要回答沈雾燃的问题。

迟岁暮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惨。

由于沈雾燃一直和他说话，他的神识收到的顾晚烛的传音也越来越多。

所以最后，他在墨阁待的一个月时间顺利变成了一年。若不是他求着沈雾燃停下，只怕变成十年都有可能。

经此一事，迟岁暮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待出去后，他势必要远离沈雾燃。

……

几人进入迷幻森林后，本以为迷幻森林会和迷幻城没什么区别。

可事实上，二者区别太大了，迷幻城是人群众多，迷幻森林则是迷雾和各种各样的树和妖兽，几人耗费半个月的时间也才找到三把钥匙。

为了防止更多的体力消耗，几人决定先休息一天再接着寻找钥匙。

毕竟有些事情急不得，若是过于着急导致适得其反于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正值夜晚，可能是因为有月亮的原因，所以今夜迷幻森林的没有迷雾。

迟岁暮、雪泽熙、花落兮三人已然歇下。

沈雾燃因为睡不着去了不远处的湖边发呆。

他看着湖面倒映的满天星辰，想到了以前在现代的日子。

自他穿书以来，已经几个月过去，也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可若是真的能回去，他是否又真的想回去呢？

说实话，他在现代的生活并不是很好。他从小是个孤儿，受尽欺负，靠着与生俱来的那么一点运气才活到现在。

后来，租了房子选择当一个宅男，又因为无聊写了一本破小说。

谁能想到，竟然还能穿越。还不是什么大人物，是个被软禁的阶下囚，为了活下去还被迫成为某人的仆人。

现在想想，他的生活简直惨不忍睹。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

人，总会败在命运手里。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之物，万事都在变化之中，谁又能准确知道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命运面前，皆是蝼蚁罢了。

转眼间，又想到顾晚烛。

他会杀了自己吗？

沈雾燃不知道，毕竟他们两个在书里是死对头，顾晚烛会不会杀他，他不知道。

但有一点他知道，起码现在顾晚烛不会杀他。

如果以后真有一天，顾晚烛要杀他，只愿他能有机会逃离。

在此之前，他还是先抱顾晚烛大腿，说不定大腿抱好了，顾晚烛会真的不杀他。

他叹了口气，又坐了片刻才起身。他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被顾晚烛发现指不定又要怎么暗含他。

他这样想着，还没动身却被身旁不远处的一棵枯树吸引。

他走过去，把手附在上面，不自觉的抚摸。

月光洒在他面前的湖上，湖面散发着一种别样的美。

此情此景，沈雾燃的脑内浮现出一句诗。

他下意识念了出来。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注)

话落后不久，他身旁的那棵树开花复生。

刹那间，桃花纷飞。

看着漫天纷飞的桃花，沈雾燃一愣。

他抬手接下一片桃花花瓣，握在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久未回神。

而这些，都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一棵树下的顾晚烛眼里。

也不知那人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必然很早之前就在了。

他看着桃花树下的那个身影，眸内似是有些动容。

可最后，他并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安静。

沈雾燃也并没有回头。

于是，他们就这样站了一夜，直到天微微泛白才离开。

注引自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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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