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动。” 声音是刻意压低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可尾音里那点颤意骗不了人,梦生抬手摘掉幞头,一头青丝如瀑般散下来,沾了些尘土,却依旧柔软,他穿着不合身的内侍服,领口歪着,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可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叶念,像只护崽的幼兽,“放了他。”
叶念没动,目光落在她抵着官琴秋的手上,一双干干净净的手,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
“梦生,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郦远道气都不打一出来。
“阿道,没有你,我活下来还有什么意思,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不要以为你这段时间冷落我,我就能恨你,离开你!”,梦生嘴角从容的笑着。
“你傻子,大傻子!,大势已去,我不是当皇帝的料,跟着我等死吗?”,郦远道眼眶红润,大声的怒吼道。
梦生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裳,出了洁白的胸膛道:“放他,留他一命,我把玉玺给你,他做过的错事,我以命相抵,这样可以吗!”。
匕首抵着颈侧的凉意还没散去,官琴秋却先注意到梦生敞开的衣襟下,心口处那道浅粉色的疤,像片被揉皱的桃花瓣,是当年为救郦远道,被刀划出来的。
叶念的目光在那道疤上顿了顿,又落回梦生手里的匕首 ,鞘上半朵玉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玉玺在哪?”叶念的声音比殿角的铜鹤还冷,指尖却不自觉收紧了那只雪妖模样的泥人,泥人早被体温焐得半融,泥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像谁在无声地哭。
梦生没看她,眼睛死死锁着郦远道,那人不知何时起来了,龙袍下摆虽沾了灰尘却依旧明艳,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梦生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阿道,你看啊,我藏东西的本事比你好。”他抬手拨开额前汗湿的碎发,从绾发的木簪里抽出个缠满丝线的小锦盒,“你总说我毛手毛脚,可这玉玺在我头发里藏了一个月,你都没发现。”
郦远道看着那锦盒,喉结猛地滚了滚,那是他登基时亲手雕的木簪,簪头刻着两只交颈的鸳鸯,此刻却成了藏玉玺的容器,他忽然想起梦生十五岁生辰那天,非要学木工,拿着刻刀在他手背上划了道浅痕,笑着说“这样就能一辈子缠着你了”。
“别给她!”郦远道挣扎着想站起来,膝盖却软得发颤,“梦生,这天下给你的……”
“天下与我何干?”梦生打断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锦盒上的纹路,“我只要你活着。”他转头看向叶念,眼神亮得吓人,“玉玺给你,放他走,我留在这里,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叶念没接锦盒,目光落在官琴秋颈侧的血珠上,那点红顺着肌肤往下滑,像滴进雪地里的朱砂。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她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来人,杀了他,玉玺就是我的了”
“你拿不到的。”梦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除了我,没人知道这玉玺的真假。”他忽然打开锦盒,里面的玉玺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可仔细看,玺底的纹路却比真品浅了半分。
“这是我仿的,真玉玺藏在……”他故意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郦远道骤然收紧的拳头。
“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你放了他,我就告诉你真的在哪。”
叶念的瞳孔缩了缩。系统突然在脑海里尖叫:【警告!检测到玉玺波动异常!仿品概率98%!宿主需立刻控制梦生!】
“你敢耍我?”叶念的刀瞬间指向梦生,却被官琴秋按住了手腕。
“让他走。”官琴秋的声音很平静,颈侧的匕首还没移开,她却直视着梦生的眼睛,“我信你。”
梦生愣了愣,握着匕首的手微微松了松,他从她眼里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像当年郦远道为了护他,甘愿被先帝罚跪三天三夜时的眼神。
“琴秋!”叶念想挣开她,却被她死死按住。
“叶念,”官琴秋转过头,声音压得很低,“我们要的是天下太平,不是赶尽杀绝。”,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叶念手背上的旧伤,那是当时为救她被剑划伤的,“你忘了我们为什么起事吗?”
叶念的动作顿住了,系统还在疯狂提示风险,可官琴秋掌心的温度顺着手腕传过来,像团暖火,慢慢焐化了她心头的冰。
“放他走。”叶念终于松了手,刀“哐当”落地,“但我有条件。”她看向郦远道,眼神冷得像淬了毒,“废去帝号,圈禁终身,不得踏出皇陵半步,还有……”,眼光移到了郦远道的下半身。
郦远道没说话,只是看着梦生,“好,我愿意,来。”,闭上了眼睛,叶念举起刀,眼看就要切下去,却是闭了眼睛,划了一刀在大腿上。
睁开眼睛的郦远道不可思议,“你就这么放过我了?”。
“就冲着你对梦生的情,我相信你了,你病了,时日无多,往后余生,你就在病痛中度过吧。”,叶念起了手中的刀。
梦生见郦远道走到自己身边了,也有一个安全距离了,准备拿出真正有玉玺的锦盒,不料郦远道开口道:“我不走。”顿时声音哑得像破锣,“要走一起走…”。
他看向叶念,挺直了背脊,倒有了几分当年的帝王气,“废帝号,圈禁皇陵,我都应,但我要他陪着。”
叶念刚想拒绝,却被官琴秋拽了拽衣袖,她转头,看到官琴秋冲她摇了摇头,眼里带着点恳求。
“可以!”,叶念最终还是点了头,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但你们记住,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出宫墙一步!”。
“好,我们答应你~”。
梦生笑了,抬手把真正有玉玺的锦盒塞进叶念手里,然后转身去扶郦远道,他的手指刚碰到对方的胳膊,就被紧紧攥 ,郦远道的手很凉,却握得极紧,怕一松手,这人就会消失一样。
“走吧,阿道。”梦生帮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我给你带了桂花糕,在路上吃。”
见郦远道心里还有一些不甘,梦生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哄人的意味,“阿道,听话,我们去皇陵挺好的,那里有大片的桃花林,像极了我们初见时的藏书阁后院~”
郦远道忽然笑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想起那年桃花落了满身,梦生踮着脚给他戴花说:“太子殿下,戴花真最好看~”。那时的风是暖的,花是香的,他以为能护着这梦生一辈子,却没想最后要靠他舍命相护。
这次郦远道没说话,只是跟着他往外走,晨光从殿门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只相依为命的鸟,要飞去向不知名的远方。
叶念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捏碎了手里的玉玺,碎玉渣硌在掌心,有点疼。
“真玉玺……”官琴秋轻声问。
“不重要了。”叶念转过身,目光落在布防图上,“江山在我们手里,有没有玉玺,都一样。”她忽然握住官琴秋的手,掌心的碎玉渣硌得两人都皱了皱眉,却没人松开。
殿外传来禁军换岗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叶念抬头看向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皇陵的小路上,梦生正把一块桂花糕喂到郦远道嘴边,那人没张嘴,只是盯着他心口的疤,眼神里满是疼惜。
“还疼吗?”郦远道的声音很轻。
“早不疼了。”梦生笑着把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看,甜着呢。”
郦远道看着他嘴角沾着的桂花碎屑,忽然凑过去,轻轻舔了舔,梦生的脸瞬间红透,像被染了色的桃花。
“傻子。”郦远道低笑一声,握紧了他的手,“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不,你才是傻子,竟然愿意当不男不女的人!”,梦生摇头,回握住他的手,脚步轻快,“阿道,以后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
风穿过桃花林,落了两人满身花瓣,远处的皇陵沉默矗立,像个古老的承诺,往后的日子或许漫长,或许清苦,但只要身边有彼此,便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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