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漏刻滴答作响，将夜漏得越来越沉，叶念推开窗，晚风卷着桂花香漫进来，落在她玄色的龙袍上，像落了层碎金。

官琴秋刚从户部回来，正弯腰整理案上的账册，月白官袍的后领沾着些夜露，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颈，指尖不经意间扫过颈侧——那里有块浅淡的疤痕，是当年为护叶念挡箭时留下的。

“还在忙？”叶念转身时，袖摆扫过砚台，一滴浓墨落在摊开的《漕运图》上，晕成小小的黑点，像颗没长熟的痣。

官琴秋直起身，眼里带着笑意：“最后几本账册，核完就歇着。”她瞥见叶念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执剑磨出来的，“皇上今日怎么没翻兵书？”

叶念没接话，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个锦盒，盒里躺着对银镯子，是她托银匠打的，镯身錾着细密的缠枝纹，收尾处各嵌着颗小小的珍珠——像极了当年两人在江南水乡见的那对，只是那时她们囊中羞涩，只能隔着货摊看两眼。

“给你的，还有不准叫我皇上，叫我阿念～”叶念把锦盒推过去，指尖有些发颤，“试试合不合手。”

官琴秋拿起镯子，银器贴着腕骨滑上去，刚好卡在最细的地方，她忽然笑了：“皇……阿念怎么知道我的腕围？”

“看了三年，总能记住。”叶念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了满室的桂香，她想起那时候官琴秋为了替她挡刺客，手腕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换药时疼得脸色发白，却还笑着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那时她就暗下决心，要护这人一辈子，可如今……

“琴秋，”叶念忽然握住她戴了镯子的手，银器的凉意透过肌肤渗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官琴秋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察觉到什么，却只是安静地等着。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叶念的喉间发紧，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絮，“我来自另一个地方，叫现实世界，21世纪，我是被一个叫‘系统’的东西送来的，任务是登基为帝，让天下太平，现在……任务完成了，它要带我回去了。”

官琴秋腕上的镯子轻轻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响，她没说话，只是看着叶念的眼睛，那双曾在战场上亮如寒星、在灾年里沉如秋水的眼，此刻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慌张。

“系统说，你若是跟我走，有六成可能……变成没有意识的木偶。”叶念的声音开始发颤，“不会笑，不会说话，不会记得我们一起批过的奏折，一起喝过的桃花酒，一起在冻得抱成团的冬夜，和那个山洞……”

官琴秋忽然抬手，捂住了她的嘴，掌心带着账册的油墨香，还有她惯用的薄荷膏气息，清清凉凉的，却烫得叶念眼眶发酸。

“阿念你还记得吗？”官琴秋的声音很稳，只是指尖微微发颤，“那年，你中了箭，我背着你在雪地里走了好久，你趴在我背上说，若能活下来，就带我去看没有城墙的地方。”

叶念点头，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交握的手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那时我就想，不管你要去哪，我都跟着。”官琴秋取下腕上的镯子，重新放进锦盒，再推回叶念面前，“这镯子，等去了你的世界再戴。”她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叶念的眉骨，那里有道浅疤，是当年为护她被暗器划伤的，“六成概率会变成木偶，那还有四成不会，对吗？”

叶念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那就够了。”官琴秋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烛火，“哪怕只有一成希望，我也想跟你走，这天下太平了，百姓安康了，可没有你的地方，于我而言，哪里都不是家。”

她忽然凑近，额头抵着叶念的额头，两人的呼吸缠在一起，带着桂花和墨香：“叶念，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安稳的江山，是你啊～”

叶念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紧紧抱住，官琴秋的发簪硌着她的肩，却不及心口那阵又酥又暖的麻。

她想起无数个清晨，这人替她温好的茶，想起无数个深夜，这人陪她熬过的寒，想起她失踪的时候，当时恨死郦远道，日日夜夜找她的模样……原来早已不是普通的喜欢，是刻进骨血里的牵挂，爱。

“系统，启动传送。”叶念在心里说。

【传送程序启动，倒计时十秒。】

官琴秋的手穿过她的指缝，牢牢扣住，像要嵌进彼此的骨血里。

“别怕。”她在叶念耳边轻声说，气息拂过耳廓，暖得像春日的风。

白光漫起的瞬间，叶念听见官琴秋又说了句什么，细得像根丝线，却牢牢系住了她的心。

后来在现实世界的某一天里，叶念抱着醒来的官琴秋，才想起那句话——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你。”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对银镯子在夜里闪着光，像两颗长明的星。

传送的白光在房中亮起时，叶念紧紧攥着官琴秋的手，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像是被扔进了湍急的河流，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

她听见官琴秋闷哼一声，掌心传来剧烈的颤抖，却始终没有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骤然消失，脚下传来柔软的触感，叶念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站在熟悉的卧室里——墙上贴着她喜欢的乐队海报，书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薯片，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她几乎是立刻转头，官琴秋就站在身边，月白朝服变成了简单的棉布衣裤，长发松松地披在肩上，正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琴秋？”叶念的声音带着试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官琴秋转过头，眨了眨眼，眸中先是困惑，随即涌上清晰的笑意：“叶念，这里……就是你说的‘现实’？这床好软，比龙榻舒服多了。”

叶念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那双眼睛里有好奇，有笑意，有对陌生环境的茫然，唯独没有半分空洞。

“你……”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扑过去抱住她，感受着怀里温热的体温，听着清晰的心跳声。

官琴秋被她抱得一怔，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叶念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叶念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你没事，真好。”

这时，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检测到目标人物精神力阈值突破临界值，意识留存概率修正为100%。附加奖励：目标人物相关身份信息已录入当前世界数据库。”

声音消失后，叶念抬起头，看见官琴秋正指着桌上的手机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方方正正的，倒像块玉牌。”

叶念破涕为笑，拿起手机解锁：“这叫智能手机，能看千里之外的风景，能听到远方人的声音，还能……点好吃的。”她点开外卖软件，翻到一家评分很高的火锅店，“你不是总说御膳房的火锅不够辣吗？这家的九宫格，保证你吃一次就忘不了。”

官琴秋凑过来看，眼睛越睁越大：“这红汤看着就够劲！看着过瘾多了。”

叶念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米色的针织衫：“试试这个，比朝服轻便。”

官琴秋笨拙地换上衣服，对着镜子转了两圈，忽然指着窗外问：“那是什么车？跑得比千里马还快。”

“那是汽车。”叶念拉着她走到窗边，指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后我教你开，我们去看海，去爬山，去吃遍你说过的所有想吃的东西。”

官琴秋的目光从车水马龙移到她脸上，认真地点头：“好。”阳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揉碎了的星辰，和第一次见面，看自己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叶念忽然觉得，所谓的系统任务，所谓的九五之尊，或许都只是铺垫，上天让她穿越时空，不是为了成就一段帝业，而是为了遇见身边这个人——从冷宫到太和殿，从古代到现代，兜兜转转，终究是要牵着手，一起走向烟火人间。

厨房里传来水壶烧开的鸣笛声，官琴秋好奇地跑过去看，叶念跟在她身后，听着她惊叹“这铁壶竟会自己叫”，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一定会比御膳房的点心还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