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了船，真正站到青山宗面前。

林序极其震撼，震惊于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观：

宗门被簇在奇石之中，因为位置不同，由外到内所聚的殿宇一层层拔高。

青山碧翠，灿阳普照，各殿顶上瓦砾被映得闪发金光，还有白鹤环游，金钟鸣响。

或许是此处天地也见其锋芒实在过盛，派了层层叠叠的云雾遮挡，却依旧挡不住这一派富丽堂皇。

“小师妹怎么了？”张奇冲她挤眉弄眼，“难道还不认识自家宗门了吗，露出这幅样子。”

林序敛了敛神色，“没事，就是有点累。”

她在别人看来，一直是一副孱弱的样子，这样说完之后，自然也没有引发任何怀疑。

而她转眼就看见郑执文拿了块玉牌放在，立于两侧至少三人高的大石天然形成的青山宗大门中间。

只见那玉牌一脱离郑执文的手，便自发地悬于空中。

林序看到这青山宗外显化出一透明屏障，半秒之后，又自玉牌那融了个洞，向四周扩散。

身边的人都随之跟上。

进了宗门，她听到有人在嘟囔着，“一会儿还要去大殿见长老们，张师兄，你下山历练的经验多。

你来说说，我们青山弟子回宗后的惯例总结是什么样的啊？”

林序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大门前的玉牌已经落回了郑执文的手中，透明的屏障也开始慢慢恢复。

张奇很享受这种被人捧着追问他人不知道的问题的感觉，嘴角翘着，没立马吭声。

他想拿个乔，至少再听两句师兄再说，结果随行的弟子中有热心的，先于他开口。

“师弟你不必紧张，到时候只需拿出你的本契玉牌，施上灵力，长老们看过后便知你此次下山的修为与心境变化。

用不了多久就结束了。”

问话的弟子笑道：“原来是这样，多谢师兄！”

张奇的风头被抢，心里有些不爽，但看到林序之后，他又像是心情好了不少。

林序见他故意走慢了一些，靠到自己身边来，瞬间就明白他又想过来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她先是觉得有些烦恼，想要避让开来，但转念一想，又停下了脚步等他走近。

毕竟张奇虽然话多了些，但确实最容易让她得知一些别的消息的人。

张奇依旧是那副相貌，身形普通，唯独一双眼既细且长，“虽说小师妹你既没有本契玉牌，也没有灵力可用，但也不必沮丧。”

他嘿嘿笑着，说得十分自然，“好消息是，你可以是我们几个里面最早离开的人，怎么样，还不错吧？

每次历练完回来的时候最惨了，但凡长老们发现你在外有了玩物丧志，或是修为提升不大的苗头，都会狠狠唠叨一通，简直是噩梦。”

林序是不知道他的修为如何的，扬眉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似的，“以张师兄的能力，也需要担心这些?”

她闲来无事，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通，美景看了不少，却没有看到郑执文的人影。

她问，“郑师兄怎么不见了？”

张奇听到林序前一个问题，还以为她在故意讽他，不愿多说，哑了火不吭声，反倒留得林序一脸茫然。

正巧这时他们这一行弟子已经到了大殿门口，张奇抬脚就打算当第一个进殿的人，至少跟长老们表现一番自己回来的态度是积极的。

结果他刚上了台阶，把脚迈了半步进去，在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后，就有些悻悻地慢下了步伐。

等林序跟着进来的时候，顿时明白了他这样做的原因。

只见殿内中间尤其显眼的是一位样貌年轻，丰神俊朗的白发男人。

而他旁边站着的，正是裴言一。

在船上时，她还巴不得离裴言一越远越好，现在自然不愿意跟他对上眼神。

林序正准备往跟着张奇往外边躲，却猛然被叫了一声，“娇娇？”

嗯？

叫她的人声线略显成熟低哑，林序随之望去，恰好是站在裴言一身旁的男人在冲她招手，示意她马上过去。

她顿悟。

难道这位就是所谓的云长老？

怎么长得这么年轻？

“快过来，让为师好好看看。”云长老催她。

林序注意到裴言一也在看她，梗着脖子不吭声，盯着云长老的鎏金腰带走了过去。

云长老揉了揉她的头发，问：“乖徒儿，此次下山，感觉怎么样？”

既已经得知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从小就跟在云长老的身边，林序开口的时候，便是十足的忐忑。

她斟酌了一下，“跟着师兄他们一起，看到了许多在青山宗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云长老“哦”了一声，语气轻扬，“听起来倒是过得挺开心。”

殿内十六名长老，分别列坐在殿门两侧，方便弟子们找长老用玉牌查看自己下山后的修为长进。

云长老领着林序到自己的位置上，拍了拍旁边小一点的垫子，示意她，“来坐这儿。”

顺带着，他把裴言一也叫了过来，不过是站在他和林序的旁边。

林序感受到背后裴言一投来的视线，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旁边的云长老倒是在自顾自地品茶，没多过问她。但两股压力之下，她还是感到如坐针毡。

“乖徒儿。”云长老猝不及防地开口。

林序一惊，“……师父，什么事？”

云允衷头都没转过来一次，刚刚林序更是没有撩起衣袖展示过任何，但她却听他说，“下山前师父送给你的手镯，被谁取下来了？”

手镯？

林序脸色一白。

自她到这个世界来后，她可从未在自己这副身体上见过什么手镯。

然而不管心里是如何的惊涛骇浪，林序依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无知。

她低着头，正在思考对策的时候，却听头顶传来叹息一声：

“罢了，每次我给你的东西，总是过一段时间就找不着了。

虽说下山前给你的这副手镯，让我多花了一番功夫，为了不让你轻易弄丢，我还特意上了一层禁制，让你自己取不下来，只有有修为的人才能解开……”

“既已如此，还是等我哪天再找时间，给你做个新鲜玩意儿出来吧。”

他从桌上调了块点心，递到林序的面前，轻柔的语气里面似乎是询问，又似乎并不是，“好吗？乖徒。”

林序心底感受到一阵微妙。

她接过云长老给她的糕点，点点头，“好。”

云长老笑了，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之后便不再说话。

裴言一就在身后看着这一切，想起自己被云长老急忙叫回来的原因，更多的是想到自己无意间发现的……

他看着现在表现得还无知无觉的那个脆弱背影，露出了一个轻蔑，又满含讥讽的笑，配上他那一身黑衣，以及本身阴沉沉的气质，简直毫无违和感。

-

正如之前的师兄所说，大多数弟子在把玉牌给长老们看过后，此事就算结束了。

唯独一个人有些特别，那就是张奇。

“啪——”

一声拍桌，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修为半点长进没有，心思倒是越发乱七八糟！”

一位长相看起来颇有些威望的长老看完张奇的玉牌后，恶狠狠地拍了两下桌子，差点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拍散。

“你今年也已经二十有一了，跟掌门弟子一样的年纪，怎会，怎会如此天差地别！”

那位长老气得吹鼻子瞪眼，语气里全是怒其不争。

旁边离得近的另一位白胡子长老顺便看了一眼，感慨，“这玉牌中的五烦恼魂线，竟然全都乱成一团，其中颜色最为浓重的，居然还是贪欲。”

白胡子长老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慢悠悠地说，“看来你这弟子，还得花点心思啊！”

林序一听，明白了。

原来这位长老，居然是张奇的师父，难怪这么大的气性。

而张奇面色僵硬，林序注意到他垂在腿侧的手慢慢握紧。

很明显他是觉得自己被拿来和别人作比，是被当众扫了面子，现在脸上耳朵红成一片。

而张奇的师父则在听完另一位长老所说之后，更加气愤，“多花心思？我在他身上花的心思难道还不够多？！

这么多年我也是尽心尽力，没有哪点亏待苛责过他。”

“我看呐，根本就是他的天资有缺！”

这样的话振振有声地落在大殿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林序搭在膝盖上的手也忍不住弯曲了一下。

摸到衣料纹路，才让她恍然觉察——她刚刚太过投入，竟然把自己当做被当众责骂的张奇去了。

再看张奇的反应。

只见他快速而又猛烈地深呼吸两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怒吼出声，“还不是你太废物！”

“如果你能像郑执文的师父一样，是个掌门，什么好东西都有，难道还愁不能帮我修炼？！现在居然还来说我天资有缺？

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一段充满怨怼的话音落地，殿内的人都顿住了。

云长老面色如常，恍如未闻。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想起娇娇还在身边，告诉她：“吃点心觉得噎了，就自己喝口水。”

林序觉得这样的情境下，冒然出声有些尴尬，便只匆匆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刻，她就知道什么叫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一群人都在看热闹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张奇与他师父争论的话题中牵扯的另外两名主角，已经出现在了门外。

“白长老，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自己的徒弟置气？”

开口的女人语气温和，长相却极反差，看起来是攻击性极强的美人，年纪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

其余人听到她声，全都站了起来，“掌门。”

青山宗掌门神情不变，她此次前来是有事要办。

林序只见掌门的眼神扫过殿内所有人后，最终落在她的身上。

大殿内的风向已经转变，火不再朝着张奇那边烧，反而引向林序。

青山掌门开口就是要人，“允衷，这下总算可以答应让你的徒弟跟我走一趟了？”

林序心里咯噔一声，看向她的身后。

只见郑执文笑容不变，只是眼神里少了那么几分真挚。

林序：？

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