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以后,尘源山。
“师姐,我害怕,我想回去,我不想留在这儿了……”
尘源山以浓而聚形的灵气闻名,越是深入,越是容易为这些灵气所屏障。
现在这个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的小孩儿,似乎是与自己的师姐走散了,而她本人却还没有察觉。
眼见着眼前的灵气越来越浓,身边也并没有人对她做出回应。
小女孩儿终于转头,却看着身后也是空无一人,“师姐?”
忽然,她听到旁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响动。
小孩儿被惊得坐到地上,大喊,“师姐!你不要再吓我了,我们出去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只可惜。
“我不是你师姐,但是我可以满足你尽快结束灵试的愿望。”
开口是一道陌生男声,转瞬间就到了小孩儿的面前,问她,“开心吗?”
原本跟着裴言一一道进来,后面却被嫌弃没什么大用处,被命令在这里待着的林序就在上头听着这一切。
她本是觉得有点饿了,恰好看到树上有几颗果子,刚爬上树就要摘,就听到有小孩儿在找自己师姐。她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先下去看看,就听到有人已经去了。
大概是直接捏碎那孩子腰间挂着的木牌,让她直接出局吧。
林序用袖子擦了擦刚摘下来,还红得诱人的果子,心里这样猜测着。
原本她都把果子放到自己嘴巴面前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咬下去。
这群有修为的人耳朵灵得离奇,还是算了。
就在她疑惑,为什么那边自从那个男人说完话后,两人就像是原地蒸发一样,一点响动都没传来时。
她突然闻到了一股浅淡的血腥气。
林序的肩膀从后面被拍了一下。
“啊!”她被吓得下意识短促地叫了一声。
一回头,是张戴着鬼面具的脸。
“好看吗?”鬼面具阴森森地问她。
血腥气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且和刚刚的声音一模一样。
林序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双手抱着树干,抬脚便踹,“滚开!”
鬼面具一时没有防备,竟还真的被她踹着肚子,踢下树去了。
“啊——”鬼面具被踹倒在地后,痛叫出声,终于没了伪装。
而原本已经掏出传声符就想跟裴言一说救命的林序终于停下,她觉得这声音耳熟。
探出头去的时候,手上的符纸依旧被林序紧紧捏在手中,她皱着眉问,“你谁啊?”
地上鬼面具的黑色披风散开来,露出里面夺目的红,林序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果不其然,下一个瞬间,鬼面具有些恼怒地揭开自己脸上的面具,他的耳朵已经被气得通红,
“看来你不仅有爱往别人衣服上吐的习惯,还喜欢抬脚就踹,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没想到距离上次见面,两个多月过去了,他居然还记得这茬。
她沉默了一下,后又看着游鹤令的眼睛,提醒道,“是你先来吓我的。”
事出有因,踹他又不是她的错。
明明她被吓着了还没找他算账。
游鹤令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很痛,手撑着地想要坐起来的时候,林序看到他那张原本光彩照人的俊脸都白了一瞬。
“干嘛?”林序摸了摸鼻子,“你不会真的被我伤到了吧?”
虽然她抬脚开踹的时候,确实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但这不是害怕真的是有谁要害她吗?
她话音刚落地,就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倒腾着腿,快些跑进来一个小孩,“大哥哥你没事吧?”
游鹤令先是对小女孩摇了摇头,又冲树上的林序气哼一声,“你怎么可能伤得了我。倒是你,以为自己躲在树上没人发现?”
他眼神一扫林序腰间的木牌,“像你这种没有自保能力的人,进这种是非之地简直是自讨苦吃。”
林序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把被长老们用灵力束在腰间的木牌又往后拨了一点,“真有人找上门来,躲不过了我认输便是。”
被固定住的木牌往她身后摇摇一晃,又荡回了原来的位置,简直跟林序本人一样,态度不屑,“又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到这里,她掏出一把小刀就往手上刺,习以为常地把带血的手指贴到另一只手抓着的符纸上,以血祭符,传音千里,“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是死了,掌门饶不了你。”
话毕,林序挑眉看向游鹤令。
意思是,就这么简单,她不是孤身一人,不会有危险。
游鹤令沉默地看她一眼,没说话,低下头整理自己衣摆上沾染的落叶。
反倒是旁边的小孩儿叫了一声,“好疼啊!”
她看向林序手里的刀。
林序见状,把小刀收了起来,以为是把小孩儿给吓着了。
游鹤令不明所以地“哼”了一声,“瞎操心什么,你觉得疼,别人可不一定觉得。”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小孩是在说林序好疼。
明明这两个月被灵血折磨得翻天覆地,她应该早已习惯了才对,结果现在竟然因为这小孩儿的话,慢慢觉察出指尖那点细微的感受。
她抬手看着,那里的血还没止住,沿着指腹挂上一滴血珠。
底下的游鹤令蹲下身子,“不是想回去找你师父?我帮你捏碎木牌就可以回去了。”
进这灵域的弟子们的木牌都被统一挂在腰间,只有除自己以外的人,才能把木牌捏碎出域,而留到最后的人,自然是到时候由外面的长老们来带出去。
小女孩低头看着游鹤令拿起自己的木牌,“哦,谢谢哥哥。”
林序觉得她傻,“你出去后他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该是他谢谢你才对。”
游鹤令蹲下身去,十足漂亮的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向林序,而他眉心的那一点红痣此时恰到好处地给他更添几分冷感。
林序:“我又没说错。”
她抱着胳膊靠在树上,毫无悔改之意。
林序一看到这人就想起李忆,想起两个人私交甚密,觉得都是一丘之貉。
她在心中断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怕游鹤令只是因为门派之事和李忆多了几分交情,而她也只是在李忆书房门口恰好碰见他们在谈下次的灵草交易。
但她还记得阿翠,后面虽然确实周转几番又被找回来了,但她在人牙子手中的时候,还是受了一番苦楚。
而游鹤令不知她的见闻。
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那日在瘴气林中救下的人,在差点吐了自己一身后,不仅在客栈底下认不出自己,对他毫无愧意,还在李府书房不给他一点好脸色看。
她现在甚至更加过分,还用灵试规则来挤兑他。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又想到她无甚修为,便懒得和她计较,“啧,算了!”
游鹤令双手一动,手中的木牌瞬间断碎成渣。
“哥哥姐姐不要吵架呀。”小女孩儿揽着游鹤令的脖颈,说,“谢谢哥哥帮我出去,也谢谢姐姐替我说话。”
她笑容甜甜,木牌碎了后脚下自动生成传送阵,“希望之后在外面也能遇见你们。”
游鹤令撇了撇嘴,点点头。
林序也跟她摆了摆手,“再见。”
不过瞬间,小女孩儿就被传出了灵域,少了她的声音,气氛极快地冷了下来。
“……”
“……”
“你怎么还不走?”林序坐在树上问。
游鹤令不回答,就抱臂靠着她坐着的这树,冷哼一声。
林序:……搞得像谁多愿意管你一样。
她站得高,却因为尘源山的浓郁灵气而看不远,只能暗自着急。
距离她用那传声符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裴言一却还没有过来,她还真有些倘若担心自己真遇到危险了,裴言一见死不救怎么办?
她狠话放出去了,但实际上自己是死是活,根本要挟不到裴言一。
就在她想挣扎一下,再用一张传声符时,裴言一终于到了。
“找我?”
依旧是那道极具特色的嗓音,阴郁但却算得上是天赐的好嗓子,比起游鹤令故意凹出来的阴沉,要自然动听许多。
裴言一注意到林序那儿还有别人,慢慢把手移到了腰间的剑上。
林序赶忙从树上跳下来,差点摔了个踉跄。
“对啊,找你。”她伸手去拦裴言一握剑的手,“我一个人太危险了,真死了怎么办?”
注意到游鹤令朝她们这儿看了一眼后便走开了,林序毫无理由地松了一口气。
裴言一看她一眼,沉默。
在被她拉着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后,终于开口:“什么叫,‘我要是死了,掌门饶不了你。’”
他觉得可笑:“你还记得一个月后,你还是要回去当云长老的乖徒儿吧?”
林序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但又害怕他看见后真的不管她,只能马上又腆着个脸笑道:“我随便说的,您大人有大量。”
要是能在这尘源山内找到回家的方法,谁还去管那什么狗屁云长老啊。林序心里想。
没错,这才是她死乞白赖求着掌门同意她参加灵试,又求着裴言一答应在尘源山内保护她的根本原因。
跟在文姝掌门这段时间,她知道了不少这个世界的奇珍所在,其中聚集最多的地方,无疑就是尘源山了。
既然此地机缘奇珍极多,又未尝不能在这个地方找到回家的机遇。
她有些异想天开地想。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都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了,为什么还要揣测有这个可能?】
林序僵了一下。
她看向前面离她三两步远的裴言一,问:“你说什么?”
裴言一转过头来,漂亮阴郁的眉头皱起来还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嗯?”
【不是他啦。】
林序听到那道陌生的声音再度响起,响了她心心念念已久的回答:
【我是管理这个世界的系统啊。】
裴言一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了?”
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她期待了那么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林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她压抑着,先是跟裴言一说:“没什么。”
然后又跟系统确认:【你能在我脑海中直接跟我对话?别人能听见吗?】
系统答:【当然。除了你以外,没人能听见。】
林序沉默。
系统虽然是第一次接受这种任务,但也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林序:【想听我说句话吗?】
系统懵懂道:【当然可以啊!你想说什么?不会是要哭吧?】
它的幻想尤其丰满,还想着要是她真哭了,自己搜罗来的“应对人类激烈情绪”的各种话术,正好派上用场。
但出乎意料的是,迎接它的只有充满林序积累已久的怨气的一句:
【死系统,我去你大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