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骁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怎么了?”
赵文佩已经晕过去了,沈添禾便不再隐瞒,说出了实情:“我妈晕倒了,她好像得了胃病,我要带她去省城医院检查。你先回去吧,我得忙完了才能回去。”
傅骁蹙了下眉,问她:“症状严重吗?”
沈添禾眉间溢出愁思,摇头道:“不好说,我感觉情况不太好,具体如何还得检查过后才知道。”
“嗯,我先回去一趟,你自己万事小心。”傅骁没再多问,转身骑着自行车走了。
沈添禾心里想着赵文佩的病,没注意到傅骁说的是“回去一趟”,而不是只说回去。
田海菊已经回了她自己的屋子,赵文佩静静地躺在床上,大概是因为经常皱眉,眉间留下很深的印记。
沈添禾叹一口气,去厨房舀了点热水,给赵文佩擦脸擦手。
赤脚医生来了,检查了一番之后,告诉沈家四兄妹,赵文佩这次晕倒是因为气急攻心。
她年龄大了,承受不住过于激烈的情绪。
沈柏松捏紧了拳头,刚才他已经从沈添禾口中得知妈晕倒的全过程,“我去把那个婆娘收拾一顿!”
沈添禾看他这副冲动的模样就感觉不妙,立刻把他拦下。
“行了,妈还没醒,你就别添乱了。”
真让他去收拾田海菊,只怕家里又会闹得鸡犬不宁。
沈柏松心里再气,也不能不听自家小妹的话。
他犹犹豫豫道:“那等妈醒了,我让她来给妈磕头道歉。”
沈添禾没心情跟他讨论如何处理田海菊,随意地摆摆手,“再说吧。”
沈柏山看着妈脸色青白地躺在那儿,心里难受得紧,便去堂屋外面透透气。
孰料,一出去就碰见去而复返的傅骁。
“妹夫,你怎么又来了?”
傅骁大步进屋,从兜里摸出一个黑色布袋,交给沈添禾。
“这些钱你先给妈用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沈添禾拿着布袋愣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傅骁回去是为了拿钱。
“你……”她想问傅骁为什么愿意拿钱给她妈治病,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算了,这些钱算我找你借的。”
沈家有三个儿子,这种情况下,很少有女婿主动出钱为丈母娘治病。
傅骁有这份心,她很感激,也会回报这份恩情。
然而,傅骁却不接受这个说法,“不用这样,妈对我很好,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添禾见他不喜,便没再坚持。
不过,她暗自决定,以后有条件了,她要治好导致朝希不能说话的心理疾病。
傅骁重视她的家人,她也要对朝彦朝希更加上心。
*
赵文佩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
天际擦黑,几粒星子闪着微弱的光。
她刚撑起身子坐起来,就听见堂屋里吵闹的动静。
“这还用得着商量吗?妈病了,我们是她的儿子,必须带她去治。”这是沈柏山的声音。
“没错,这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事情。”这是沈柏松的声音。
“治治治,你嘴皮子一碰,说得比谁都容易。你有多少钱能拿出来治病?全宝瑞宝明年的学费怎么办?家里这么多张嘴巴,要吃粮食,钱从哪里来?”这是田海菊的声音。
当着一家人的面被媳妇落了面子,沈柏松恼怒地推了她一把,“你这婆娘说什么胡话呢?你的意思是我们就看着妈生病,什么都不做?”
沈柏川拧着眉,“是啊,二嫂,你也太狠心了。”
“我狠心?”田海菊被自己的男人推得摔在地上,又被小叔子指责,此刻情绪崩了,坐在地上又哭又笑,“沈柏松,你把钱拿去给你妈治病,我们一家四口吃什么喝什么?我倒是可以饿死,可全宝和瑞宝才几岁,他们不能陪着你饿死啊!”
沈全宝和沈瑞宝从屋里跑出来,依偎在她怀里,“妈妈,你不能饿死,我不想没有妈妈……”
这样一闹,堂屋里没人再开口说话,只剩下母子三人的哭嚎声。
沈正礼坐在椅子上,环视一圈,屋里几个孩子表情各异。
就因为老婆子生了病,家里的平静霎时就被打破。
他想说点什么,可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是沈添禾出言打断了三人的哭闹,“你们放心,不用你们出钱,给妈治病的钱,我来出。”
沈柏山和沈柏川齐齐出声:“不行,我们做儿子的还在呢,哪能让你一个闺女出钱。”
“我前些年脑子犯浑,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我带妈去治病,就当是向爸妈赔罪。”
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田海菊母子,张着嘴巴都忘了嚎哭。
沈柏山夫妻俩性子老实,看着突然变得成熟懂事的小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小妹,这件事……”沈柏川倒是嗫嚅着唇,还想发言,却被李淑玉拽了一下袖子,便也闭上了嘴。
沈正礼大半辈子都喜欢板着脸,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此刻却不由得红了眼眶。
疼了二十多年的小闺女懂事了。
谁家闺女嫁了人还能给娘家出钱,带自己的妈去治病?
整个云露村都只有他家闺女能做到。
以前别人都说他和老婆子不该偏疼闺女,反正闺女是要嫁出去的,以后老了也指望不到闺女养老。
沈正礼擦了擦眼角,板着脸道:“用不着你们出钱,我们干了几十年的活,给自己治病的钱还是有的。”
“爸,你们的钱是留着给你们养老用的。”沈添禾皱了下眉,不赞同道,“现在拿出来用了,以后怎么办?”
田海菊听公公说他手里有钱,眼神微妙地闪了闪,悄然打起了小算盘。
沈添禾进屋,看到赵文佩正掀开被子穿鞋,立即走过去扶住她。
“妈,您醒了!”
赵文佩握住她的手腕,哑着声音说:“添禾啊,妈没什么大问题,不用去医院治病。”
沈添禾明白,赵文佩刚才听见了堂屋的动静。
这个年头的老人——尤其是女人——几乎都是把家庭和睦放在首位,治病要花钱,又容易引起争端,她们宁可不治。
但沈添禾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
她脸色严肃,“不行,人生了病就得去治疗,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您放心,医药费我来给,不用几个哥嫂出钱。”
赵文佩登时激动起来,话还没说出口,先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一阵。
“让你出钱,我更不会去医院!”
她语气坚定,说话时还挥开沈添禾的手。
沈添禾没有和长辈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赵文佩。
但她知道沈正礼和赵文佩有多疼爱小女儿。
思索片刻,她才开口:“好啊,您不治了,以后我没了妈,谁都能欺负我。”
听了这句话,赵文佩的眼睛霎时就充满了水光,“你这孩子,说这样的话是要剜妈的心啊!”
赵文佩握着小女儿的手,长满老茧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白皙的手背。
就像是在她襁褓时,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那样。
“添禾,妈去治病。妈一定活到一百岁,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
夜色降临,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外边儿万籁俱寂,沈家几房的屋子里却时不时响起小声交谈。
沈家大房。
屋里点着灯,章香红正借着微弱的灯光从箱子里拿钱。
“柏山,妈这次去省城检查,可不能让添禾一个人出钱,咱也得拿点钱。”
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男人是沈家大儿子,婆婆生了病,儿子不出钱,让已经出嫁的小姑子出钱,说出去都臊得慌。
沈柏山一向老实本分,打小就觉得自己理应承担家庭的责任。
此番听到媳妇儿的话,自然点头应是。
章香红也不知道去省城做检查需要多少钱,拿了四十块钱。
把剩下的钱放回去之后,她又想到以前听邻居说过,医院是烧钱的地方。
于是,章香红狠了狠心,又拿出十块钱。
钱花了还能再攒,人命更重要。
更何况,她进门之后,公婆都没为难过她。
尽管她生的是女儿,公婆也没有看轻她,更没有像别人家长辈那样偏心孙子苛待孙女。
花钱给婆婆治病,她乐意。
沈柏山看着章香红塞给他的五十块钱,心情很复杂。
香红嫁给他,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现在他亲妈生了病,香红二话不说就拿出这么多钱。
他极为认真地看着章香红,“媳妇儿,今年秋收结束后,我去县里找找活儿,年底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章香红颇不自在,吹灭了灯,“我有衣服穿,给咱闺女做新衣服就行了。”
沈柏山却说:“你和闺女都得穿新衣裳。”
章香红嘴上说不需要新衣服,但她心里美着呢!
自家男人懂得疼媳妇,两口子互相体贴,比什么都好。
“小妹现在也懂事了,知道孝顺爸妈。看样子,她以后会跟妹夫安安心心过日子,真是太好了!”章香红不由得发出感叹。
沈柏山深以为然,“是啊,小妹终于想明白了。她过得好,咱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同一时间,沈家二房却没这么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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