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生辰将至,皇上照例命内务府筹备宫宴。
说来也怪,沈映蓉入宫前,从未有过独属于自己的生辰宴。在季家时,她的生辰总是与长姐季婉秋一同庆贺,虽只隔了一日,却终究是沾了姐姐的光。
季家世代经商,家底殷实,却只得一个女儿。
偏生这女儿瞧上了个寒门书生,那人生性清冷,寡言少语。季家自然舍不得掌上明珠跟着受苦,便提了个折中之法——招婿入赘。
书生应了。
可这般性子,又岂能得季家上下欢心?不过是碍于颜面,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睦罢了。
这便是季婉秋与沈映蓉的父母。
长女随季家姓,次女本该也姓季,可她们的母亲终究不忍,便让幼女随了父姓。
姐妹二人,季婉秋温婉可人,沈映蓉却似其父,寡淡疏离,不甚讨喜。
随着时间的流逝,夫妻之间,也生了嫌隙。
季家并非吝啬银钱,只是不愿为这个不讨喜的女儿多费心思。
沈映蓉的生辰,唯有姐姐与父亲记得
季婉秋年年向母亲提起,却总被一句"麻烦"搪塞过去。可她仍不厌其烦,年年为妹妹备下精心挑选的生辰礼。而她们的父亲,虽在家中无甚话语权,却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在女儿枕边放些市井淘来的小玩意儿——这已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今年的宫宴却有些不同,陆晋安也要参加,还要带上那个江晚。
屋内烛火摇曳,铜镜前,江晚端坐着,任由两名侍女在她发间穿梭。珠钗轻晃,步摇垂落,乌发被挽起,衬得她脖颈修长如雪。
她感到好不习惯。
陆晋安负手立于门边,玄色蟒袍衬得他身形挺拔,眉眼如刀裁般冷峻。他目光淡淡扫过妆台,忽而抬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侍女们无声敛衽退出,屋内霎时只剩他们二人。
江晚从镜中看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抬头。”他道。
她依言仰面,正对上他垂落的视线。
陆晋安忽然伸手,拇指抵上她唇角,力道不轻不重地一抹。
“涂出去了。”他嗓音低缓,指尖却仍停在她唇边,蹭过那一抹嫣红,像擦过一片花瓣。
江晚呼吸微滞。
他的手指很凉,带着常年握笔执刀的薄茧,摩挲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几乎能闻到他袖间沉水香的气息,混着一丝药草的苦,莫名让人心悸。
陆晋安垂眸看她,忽然轻笑一声:“怕什么?咱家又不会吃人。”
可他的眼神却像蛰伏的兽,一寸寸掠过她盛妆的脸,最终停在那被他擦得愈发艳丽的唇上。
“记住,”他收回手,语气复又冷淡,“今夜你只需安静待着,别惹事。”
江晚抿了抿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知道了。”
—————
车轮碾过宫道的声响闷闷传来,江晚借着车窗缝隙看向渐暗的天色。按照她写的书里面,今日沈映蓉的生辰宴该是宋安第一次显露野心的场合——他会指使人在御膳下毒,再嫁祸给与沈映蓉不和的惠妃。
惠妃父兄掌西北军权,她们二人之间因为争宠及两家之间留下来的矛盾,不和已是满朝皆知的事情。
而宋安做这件事,一是为了暴露宫廷管理漏洞,削弱宋谨威信,二则是为了进一步破坏两家的关系。
可如今多了她这个变数……
“在想什么?”
陆晋安的声音惊得她指尖一颤。转头见他正把玩着腰间玉坠,烛光在那双修长的手指上流淌,像在抚摸一柄无形的刀。
“奴婢只是——”她话音未落,马车突然颠簸,整个人向前栽去。
一只冰凉的手稳稳托住她手肘。玄色衣袖擦过她腕间,露出他腕骨上一道陈年疤痕,江晚皱眉,她怎么不知道陆晋安这里有疤?
“宁王今日要动御马监。”他突然开口,手指却仍扣在她肘间,“你觉得,咱家该让他得逞吗?”
这与原书完全不同!原该发生在秋猎的御马监事件竟提前了。
“掌印自有决断。”她强自镇定,却见他忽然倾身而来。
他的手指挑起自己的下巴,他嗤笑,指尖却意外温柔:“记住,待会无论看到什么——”
马车外突然传来羽林卫的喝令声。
陆晋安顺势将她往软垫深处一推,宽袖如黑云般笼住她半身:“嘘。”他气息拂过她耳尖,“好戏开场了。”
透过车帘缝隙,她看见宋安的心腹正与侍卫统领密谈。而陆晋安的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她一缕散落的发丝。
“你能不能不要玩我头发了。”
陆晋安的手指仍缠着她的发丝,闻言轻轻一扯,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她微微仰头看他。
“怎么?”他低笑,拇指摩挲过那缕发尾,“江姑娘连头发丝都这么金贵,碰不得?”
马车摇晃,他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嗓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警告:“待会儿进去了,想碰你的……可就不止我了。”
指尖松开,发丝垂落的瞬间,他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补了一句:“若真嫌烦,现在就跳车,或者,忍到宴会结束,亲自来拆了我的手。”
江晚忽地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锋芒:“掌印的手若是真被我拆了——”她忽然抬手,纤细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手腕,似有若无地一按,“那今晚谁替您执棋?”
她指腹下的脉搏跳得沉稳,却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窥见一丝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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