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老爷子与田郎中一见如故,田郎中得知他一家的遭遇,又得知他在家乡是十里八乡唯一的教书先生,便为村长引见了他。
闻老爷子为人风趣幽默又懂学问,村长见了本就十分欢喜。
正好当时附近这几个村子共同的学堂先生又因中了举人,进城当官去了。
这一来,闻老爷子便名正言顺地成了学堂的教书先生,闻家一家亦定居了下来。
这桂花树便是30年前,闻老爷子选这地建房时亲手种下,原书对于闻家的介绍只是简单带过,其他一概未提。
她虽不清楚其他情况亦未见过老爷子,但这屋子的位置与四周的布置无一不体现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
窦晚相信有这样心思的人定是热爱生活之人,热爱生活的人都值得被尊重。
“娘子?”闻如絮才稍定下心思,转身便见她又是一脸迷之微笑,不免担忧地唤了声,娘子从清醒后便经常出神……
“啊?哦,相公你快尝尝,今日盐味是否足了!”窦晚忙转到他对面,招呼他坐下。
真的太不容易了,只剩下化得差不多的盐,看来镇上一行已是迫在眉睫之事了。
因闻如絮手受着伤,所以窦晚特给他换了木勺子。
然而闻如絮却未动手,一双眼定定地看着木桌久久未回神。
“相……”窦晚奇怪地顺着他目光看去,鼻头也立马酸了。
木桌上的小洞被一菜一汤两碗米饭遮得严严实实;青色豆角炒辣椒因没有油而显得干巴巴的;鸡汤因不是新鲜的,面上漂着一层汤渍……
但是那两碗米饭却粒粒白白胖胖,阳光透过树荫洒下稀疏的光点为其陇上肉眼可见的光晕。
一种无可名状的感动与难过涌上心头,窦晚只觉得眼眶涨得又酸又疼。
她虽出身农乡下,但就像爸妈所说的那样——她们90后这一代人长在新中国、生在红旗下,半数以上的孩子都不知道生在新时代有多幸运,也不知道粮食的珍贵。
但她现在似乎慢慢能体会父辈们在提起60—80年代末物质贫乏的时代,那种怀念却又满脸苦涩的无奈。
只有真正经历过饿肚子的人才能明白米饭所带给自己的感动!
“相公,吃饭罢。”窦晚尽量让自己声音不抖,伸手替他夹了一筷子的菜。
闻如絮睫毛颤了颤,他一直没抬头,但抬舀饭的右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窦晚心里堵得难受,眼眶泛起湿意,她深深吸了口气,道,“相公,你放心,日后你我相互扶持,从前那种饿肚子的日子定不会……”
说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哽咽的冲动,赶忙端起碗埋下头去。
可当甜甜的白米饭进入齿缝之间时,她眼眶一疼,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那种……日子,不会……再有了……”
闻如絮睫毛猛一颤,他似乎听见“啪嗒”一声细微的声响,好像有泪珠砸进了碗里。
他握着木勺的手狠狠一紧,而后慌乱地埋进了饭碗里头,许久之后,空中飘起刺痛人心的轻应声。
“嗯……”
窦晚脑子轰地炸开一片,紧跟着泪腺不受控制一般,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进碗里,流进嘴里——
哇呜……一定,她一定会活得很好!
……
哀恸的气氛直到两人用完午饭亦久久未散去,但悲伤哭泣是为了发泄之后更好地活着!
一场宣泄后,两人事后相对无言,可尴尬不过片刻,两人看着对方花了的脸,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无论是窦晚亦或是闻如絮,皆感觉长久以来沉甸甸的心瞬间轻不了少,而他们之间亦似更近了些!
窦晚洗好碗筷,又将“厨房”、“餐厅”收拾干净后,才将从村长爷爷那儿借来的几十斤谷种就着布袋一块放进了装满水的木桶里头。
窦晚扶着腰等了一小会儿,伸手摸了摸种子,确定浸透了才将布袋子提出,将木桶的水倒了,再将米袋放了进去密封扎好!
还好爸妈爱给她跟老弟老妹讲从前,曾反复提到过这浸谷种的法子,否则即便她读的专业是农学,这土法子也是不知道的!
这谷子浸好密封后,每日浇水三次,一般而言两三日便可发芽,届时再将发芽的种子洒进田里,后面便是施肥跟看水,二十多日后便可长成秧苗了。
坐着树下乘凉的闻如絮看着她进进出出地忙碌着,看着她行云流水般地浸好谷种,看着她被汗湿的鬓发干了又湿……
他心疼之余,这三年多来头一次有了岁月静好之感。
闻如絮眼中开始泛起水雾,他忙闭上双眼靠在树下。
窦晚喝完一碗水,才放下碗便瞧见他靠在桂树下,稀疏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打满补丁的衣裳上、抓着拐棍的手指上、瘦削的面容上,让那睫毛在眼下透下一片阴影……
而此时,突如其来的风吹过,带起他的发丝,丝丝缕缕地扬进了窦晚的心间,突然间她想起原书中他高中状元时的风光无限……
就这一瞬间,她几乎有种错觉——
这个男人不该是这样病弱瘦削的模样;不该待在这个小村子里头;不该这般庸庸碌碌,无为度日!
他应当走得更高更远,他应该立庙堂之高,舌战群儒大展鸿图!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窦晚忙敛起心神,转身便见二舅爷正站在鸡圈的篱笆口,正要开口叫她。
窦晚忙竖起食指放自己嘴中间,“嘘……”
二舅爷愣了一愣,又见她轻轻指了指树下像是睡着的闻如絮。
他惊讶地睁了睁眼后,立即抬手捂住了自己嘴,连连点头!
窦晚一阵阵好笑,她提着裙子轻轻走了过去,压低声音见礼,“二舅爷,用饭了吗?”
“用、用过了。”二舅爷低声道,但他是个老实人,面上藏不住事儿,窦晚一眼便瞧出他在说谎。
“那便好。”其实不难想象,今早的事儿,二舅母定更恨她,二舅爷自是免不了当炮灰的!
她大可请他过来吃饭,但他回去后,二舅母只怕更会与他为难于,也许此时保持距离才是对他最好。
二舅爷笑得勉强,“我来抓鸡……晚儿,你二舅母就那般性子,你…如今既然好了表是好事儿……”
窦晚看着他,暗自叹了口气,笑着点头,“二舅爷,晚儿不会怪二舅母的,她亦是为了一家子人!”
二舅爷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后,才支吾着轻应了两声,“好好……”
窦晚看着他弯下的腰杆,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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