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麟的身上很热。
以蓝田的经验,一般发烧中的人,身体要比健康时弱上很多,有些人甚至会烧到脱水又脱力。
可是祁麟抓到他的手,只一把,便把他整个人带进了身前。
在这种状态下还有这样的力量,真不敢想像日常他体力充沛的时候,力气会有多大。
明明,这个男人穿着中衣长袍的时候,看起来只是修长而结实,并没有予人以这般强悍的力量感。
他身上薄薄的纱被滑落开来,起伏的胸膛上渗着汗水,双眼依旧闭着,一双手却将身前人揽得紧紧的,像是将人凭空箍进了牢笼。
“娘......娘......”
他的声音和素常的冰冷淡漠完全不一样,倒像是一个溺水的孩子,总算抓住了母亲的手,在慌乱和惊恐中只知道要抱紧母亲的身体,却不知道这样会让两个人一起坠入深渊。或许,也会是天堂。
蓝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男人的身体环抱着自己,很像是墙上那张百步穿杨弓,他紧贴的身子像是弓身,两条坚实的手臂勒得自己紧紧的,倒像是拉满的弓弦。
他想起了春水的话,便不敢在祁麟的怀抱里太过挣扎,因为怕挣扎会带来梦境中男人更加失去理智的纠缠。
“娘...爹又让人打我了...你听到了吗...”
似乎因为梦中没有得到娘的回应,祁麟烧得胀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像焦急又像暴躁的神情。
蓝田感觉他夹裹着自己的双臂越揽越紧,连口中的牙齿都在发出轻微的碰撞,他们的脸近得几乎没有距离,让他感觉到有一种隐约的窒息。但即便在这样的状态下,眼前男人的脸,却仍然如冰雕般的俊美。
两个人在祁麟的狂野凌乱中一起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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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娘院子里的早点,在整个祁家大宅里,也是能排头名的。
虽然小厨房的人手充足,但如果虎子少爷前一晚要在这里过夜,那么第二天邱湘莲便一定会亲自下厨房。
闻到熟悉中又略带陌生的香气,祁虎伸个懒腰,也不去桌前看,倒走到姨娘的穿衣镜前。
镜子中是一张心满意足的脸。
每次在这里睡了好觉,他都会有这种清晨的愉悦,自己虽然长大了,从前的房间床榻,姨娘始终都让人收拾得无比爽洁。
祁虎轻轻打了个响指,眼角含笑,“老规矩,我来猜。”
“姨娘今天应该做了鸡丝馄饨、鲜肉带汁的小笼包、还蒸了排骨和凤爪,拌了个凉瓜花生...嗯,感觉好象还有一样素菜,却偏闻不出味道了。”
邱湘莲看着丫头摆好碗筷,将手里的帕子轻轻掖在身侧,亲自去盛大汤碗里的鸡丝馄饨。
祁虎本已走到桌前,眼睛只盯着着四姨娘雪白的腕子,那腕上一只玉镯随着她盛汤的手轻轻摇曳,倒让祁虎看呆了。
邱湘莲瞥了一眼一边静立的丫头,微微蹙眉,便指着桌面道,“你原不识得这道菜,是一道凉拌穿心莲,原是暑热时最解热清毒的...你们父亲紧钟意这道小菜,当年要从金陵托人弄最新鲜的来吃呢。”
祁虎听到父亲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变,终又平静下来。
他刚要伸手去舀鸡汤馄饨,一边的丫头忽然抬高了声音。
“姨太太,门口好像是咱家老爷不是?呀,真的是老爷来了!”
邱湘莲怔了怔,急忙几步迎上去,祁承宗已经大步流星地进了房门,看到祁虎也迎上来,鼻子吸了吸,笑道:
“饶是你们娘俩最懂享受,我说从玉宛那里出来,本要去看看祁麟的,偏会信步走到你这里,原是拌了我最爱吃的穿心莲在勾我的胃,看来我今天是来着了。”
丫头忙添了碗筷上来,四姨娘便将那盘穿心莲推到祁承宗面前,嘴角抿了抿,露出一对梨涡。
“这菜清凉爽口,便是入口苦了些,倒难得是老爷这些年,还是念念不忘,这般钟爱。”
祁承宗看了看她鬓边的乌银镶玉簪子,夹起一筷子碧绿的穿心莲。
“这簪子还是你过门时我送的那只,那银子虽然褪了些色,玉倒是好,也这些年了,你不也一直戴着。”
他含笑看了眼四姨娘,又看了看对面高大英俊的祁虎,指着那穿心莲道:
“钟爱这菜的,大都是我这般年纪的,像虎子鲲子他们这个时候,怕都还是无肉不欢。”
祁虎笑了笑,竟也伸手夹了一大筷的穿心莲,“老爷你错了,这菜我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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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玉宛看着祁承宗走出院门,听他说要顺路去看看祁麟的伤,也不言语,只让秋水想着到晚上的光景,务必还要把那八珍汤给二爷送去补身。
待推算得祁承宗应走得远了,她略收拾了收拾,喊了两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婆子,拎了罐让小厨房起早熬的桂花百合枇杷露,三人抄了条原极熟悉的小路,直往大儿子祁龙所在的西院而来。
一路上都是繁花铺地,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偏快到大少爷所在的西院附近,便尽是多年的参天大树,藤萝缠绕,遮天蔽日,隐约就有了一股说不出的阴郁之气。
舒玉宛从前过来这里时,多是晚上,因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来行事便不与世人相同。
常人朝起夜睡,他却昼伏夜起,别说府里其他闲人难得见他,便是舒玉宛身为他亲娘,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但是今天她实是等不得晚上了。
她有要紧的话想要和祁龙说。
别人甚至父亲都可以不急,不在乎,以至于看热闹,传流言,可她不可以。
因为这世上只有娘才是那苦命孩子的真正依靠,只要自己在,他才有活路,才不会被人欺负。
而为了他以后也不被人欺负,哪怕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死在他前面,也一定要给他垫平所有的路
舒玉宛带着一份复杂的心情匆匆步入了院子里。
虽然是白日,却人影皆无,唯有看门的半傻老仆如木雕般为她将门开了又关,连话都不多说两句。
她穿花度柳般从前堂中厅匆匆而过,她知道这工夫他一定在后面最幽深最隐密的那个房舍。
那里没有他的话,从来没有人可以随意进得去。便是她这个娘,也不敢。
或者说不是她不敢,而是怕看到什么不想看的东西。
两个婆子没有跟进内院,都被舒玉宛安排在内院门口守着。她自己拎着那罐解暑的糖水,轻轻走到幽暗的房门前,想了想,抬手待要敲门。
房间里却隐约传来一阵又一阵古怪的声响,就像是床榻在被人不断拉扯和撞击。
有浓浓的檀香与药交织的味道从窗子缝里渗出来,让舒玉宛莫名有些晕眩。
那撞击的声音连绵不绝,在晨的静谥中是那样的诡异与癫狂,舒玉宛拎着糖罐的手不停地颤抖,房间里忽然传出儿子祁龙的一声长叫。
那叫声乍听着凄厉,再听下去却让人颤栗。
“...孔武......你已经疯了一整夜了...”
“...告诉你...我有感觉...这一次...只怕是真的又有了....
舒玉宛手中的糖水罐在空中翻了个身,最终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汁水横流。
.......................
晨。
蓝田觉得自己出了好多的汗。
虽然这光景已到了清晨,连窗外吹进来的风,都夹裹着露水的凉,可是他还是觉得热。
因为他被一个男人以近乎缠绕的姿态,牢牢锁死在紫檀罗汉床的锦被上。
一套雪白的中衣,沾染着汗水和男人身上的血污与药渍,乍看起来,似乎比背上满是伤痕的男人,还要触目惊心。
蓝田几次想趁祁麟在昏沉中,悄悄挣脱到床下,可是挣出了满身的汗水,却发现还是徒劳无功。
他头一次有点气恼原主的身子,虽然确实是极少见的漂亮身段,但是却比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弱势了好多。
以至于无法摆脱一个受了伤又处在梦魇中的男人。
好在这个男人,现下已经退了热,呼吸不再那么急促,变得平缓而有力。
可是两个人实在是相拥的太过紧密,祁麟的呼吸再平稳,每一次呼出的热流,也会在蓝田的腮边滑过,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热和潮湿,甚至有一丝因为无法逃避而产生的眩晕。
房门外已经有婆子小厮扫洒的声音,再过一会儿,春水大概便要如常过来,问一问自己想吃些什么样的早点,给病中的二爷,要另做点什么东西补身。
蓝田想要最后再尝试推开身上的男人,却忽然发现那源于男人的压迫变得轻了。
身上的祁麟正在支起箍紧的手臂,只是高烧褪去后的人,都会有一点虚弱,所以他的动作有些许缓慢,但终是从蓝田身上移了开去。
蓝田长长地出了一口长气,只想把后半夜被压迫在胸腔的空气,都一次性呼出来。
祁麟大概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身下的紫檀木床、红香锦被让他一时有些迷惑,而更让他警觉甚至有些心惊的,是锦被上一身汗湿、气喘吁吁的的男人。
一个醒来时被自己压在身下,白衣凌乱,且衣衫上染着点点血迹的男人。
他这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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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二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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