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身伤痕之人,竟已不在下水道之中。
不知何时,悄然不告而别。
谷星皱着眉,尚未完全从睡意中醒来,怔怔地望着地上那空荡的位置,神情恹恹。原来昨夜系统叫她,竟是为了这事。
她抬手揉了揉眼角,心头生出几分无奈。
这人浑身是伤,昨夜烧得滚烫,竟还能这般蹦跶?
真让人佩服……
阿秀见她醒了,笑盈盈地往谷星手里塞来个热乎乎的东西。
“吃点,可甜了。”
谷星垂眸一看,竟是一个干瘪瘦小的烤土豆,外皮略显焦黄,散发出淡淡的烟火香气。
估计是刚烤好,还发着烫,在手中跟个暖手宝似的,顺势连她脸颊都被烘得暖暖的。
她低头咬了一口,点点头道了声好吃。
阿秀甜甜一笑,与昨日相比不再那么拘谨。
“我和阿牛哥今早醒来时,便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说着,她微微蹙起眉头,眼底隐隐透着担忧。
谷星闻言,随手将最后一口土豆塞进嘴里,随意地拍了拍衣衫,缓缓站起身来。
“走了也好。”
她咀嚼着食物,语气淡然,目光却幽幽落在那人离去的位置,
“她伤得那么重,怕是仇家正在满城搜捕她。若继续留在此处,反倒是麻烦。”
阿秀闻言,神色微顿,旋即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没一会,匹大牛也回来了。
还带回了一些吃的用的,甚至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个宝贝鸡蛋。
谷星目光一瞥,见这家人虽生活清贫,然而小泥鳅却机灵可爱,眉目间灵动非常,丝毫不见饥困之人的木讷与瘦弱。
想来,即便风餐露宿,亦因父母疼爱有加,得以无忧成长。
思及此,她暗暗庆幸自己昨夜没有多嘴。
谷星抬起头,自知自己该离开了。
听闻匹大牛一家打算过几日便离开皇城,另寻他处安身,她心里竟隐隐生出几分不舍。
不知此次一别,日后还能否再见。
谷星灵机一动,伸手在手提袋中翻找片刻,随即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精巧匣子。
她举起那物,轻轻一笑,“我给你们拍张照片吧。”
这拍立得,本是她与小喻在愚人节活动时打算用的。
没曾想,她一不小心就被卷进这破小说里,至今都不知归期。
这拍立得以及仅剩的十六张相纸,便让她一不小心给忘得干净。
那一家三口都不曾听过“照片”二字,更不曾见过谷星手中那精巧器物,纷纷凑近,满脸惊奇地细细打量,忙问这是什么?
谷星不知如何解释相机的原理。
思来想去只能用一个“留下美好瞬间”这样颇为官方正式的说法来总结。
她示意他们站到井口之下,微微侧身,让那一缕穿透地面的光映亮三人温暖的面容。
匹大牛挺直了背,憨厚地挠了挠头,阿秀微微有些拘谨,双手扶着小泥鳅。
一家三口并肩而立,彼此相视而笑,像是无形间有一条线,紧紧地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看得谷星心里暖洋洋的,默默将三人框进取景框中。
“咔嚓”一声响起,闪光灯亮起,照亮了漆黑的地底空间。
阿秀被突如其来的亮光所吓到缩了缩眯上眼睛,匹大牛本能地搂住妻儿。
谷星见状,忍不住抿唇一声,随即低头看向拍立得,却微微一愣。
奇怪,怎么不见相纸跑出来?
她皱了皱眉,抬手摇了摇拍立得,心头疑惑。
难道是相纸卡住了?
但若是此刻强行打开相纸仓,必然会浪费掉一张相纸。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按捺住好奇心,决定暂且不管。
说不定拍下一张的时候,会两张一起吐出来也说不定。
她摇摇头,对着三人说,“你们若是离开这,告诉我一声。”
“这照片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显影。好了我便给你送过去。”
她心里盘算着,待下次再见面时,便将这张照片送给他们。
说完便在几人的挽留下离开那下水道。
然而她不知,这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一家人。
当下一次相见之时,
他们一家三口早已天各一方,各自流离……
……
谷星放下手中捡来的布料和棉花,正打算给自己缝制个睡觉用的小枕头。
忽然,一小滴冰凉的水珠,悄然落在她鼻梁下。
她微微一怔,抬头望去,天色已彻底阴沉,浓云翻滚,似乎快要下起雨来。
真是反常。
按理说,时值秋末,雨水本该稀少,可这场雨却来得毫无征兆。
谷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担忧起若是遇上大雨,匹大牛一家人在地下会不会受潮。
她心下微微一沉,暗暗盘算着,待李豹子明日出狱后,定要与他商量,寻个能避雨挡风的地方。
她说什么都不愿意陪萧枫凛一起发疯,大冬天的睡大街上。
她正沉思间,忽然“啊——!”的一声惨叫撕破了雨夜的沉寂。
那声音之悲痛,之凄惨,竟连寒鸦都被惊起,扑棱棱振翅四处乱飞。
谷星脚步一顿,浑身僵直。
若是寻常,她定会避得远远的,可此刻,她却怔在原地,心跳猛然加快。
因为那声音,竟透着几分熟悉。
……像极了匹大牛的声音。
只是一瞬的迟疑,随即,她便猛地回过神来!
谷星狠狠咬了咬牙,蓦然冲入雨幕之中!
骤雨倾盆,豆大的雨滴砸在她身上,冷得她骨子里一颤,身上衣物重似百斤铁,可她却不敢放慢半分步伐。
她几乎是拼了命地狂奔,只为确认心中的那个答案。
然而当她看到时,却又觉得这结果,不如不看。
匹大牛仰面倒在冰冷的街巷中,身下已是一片猩红的血泊。
他的头颅破开一道恐怖的裂口,血液汩汩涌出,与雨水交融,顺着石缝缓缓流淌……
鲜血混着雨水,浸透了整条巷道,宛若染红的汪洋。
谷星抬眸四顾,目光焦灼地扫视四周,试图寻觅第三人的踪影。
可巷道寂静无声,唯有风雨交织,乌鸦栖息于檐角,冷漠地俯瞰这一幕。
她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指尖微微颤抖,强迫自己深吸几口气,学过的急救知识这才在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
她猛地跪地,双手用力拍打匹大牛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唤道,
“匹大牛!匹大牛!你听得到吗?!”
回应她的,唯有风声、雨声,以及寂静无声的沉默。
谷星眼神一颤,伸手覆在匹大牛的胸膛,却察觉不到任何起伏。她的手更深地探向颈侧的脉搏,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答案。
她心里一凉,再次看向四周。
最后目光落在系统身上,语气急促,几乎是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开口:
“你能变成AED吗?”
系统一怔,沉默片刻,最终缓缓地摇了摇头。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谷星。
这个平日里冷静得近乎理智到无情的女人,竟在这一刻,疯狂地试图唤回一个已逝之人。
但它不敢告诉谷星,匹大牛的死亡概率,早已是百分之百。
谷星咬紧牙关,眼底翻涌着压抑的绝望,却仍是强撑着最后的信念,双手交叠,按在匹大牛的胸前,给他做心肺复苏。
她的动作精准而有力,一下又一下地压着匹大牛的心脏,机械地一遍遍重复按压,竭尽全力维持那已经散去的生机。
恍惚间,她想起她上这节课时,偷懒被教授逮了个正着,教授无奈笑笑,说的那句,
“谷星,总会遇上你不能偷懒的时候。”
她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她说:“那便不救。反正也救不活了。”
去他的总会遇上!这样的体验她不想要!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谷星的体力也逐渐掏空,匹大牛的身体依旧沉寂如死水,丝毫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一种无力感蔓延至谷星的全身。
系统看不下去,出声制止,“够了,谷星。匹大牛已经死了……”
谷星的手僵在半空,动作蓦然停滞。
她浑身脱力,摇摇晃晃地跌坐在雨中,盯着自己那双通红肿胀的手掌,指尖仍残留着匹大牛衣襟的湿意。
雨水沿着她掌心的沟壑积满了一小捧,晶莹剔透。
她看着这捧水,缓缓地张开手指。
任由水滴从指缝间流失,渗入地面的泥泞之中。
她想捞住些什么,可终究什么都留不住。
她没有金手指,无法让时间倒流,无法让人死而复生。
她唯一能依靠的,便是现代所学的知识。
可讽刺的是——
她所学的社会福利学,若说有用,她却无法凭借它救下任何一个人。
若说无用,她却又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匹大牛早已没了生机。
到底是谁,是谁杀害了匹大牛。
匹大牛一家三口,非本地之人,憨厚淳朴,向来与世无争,为何会在这风雨交加之夜,被人破了脑袋,横死街头?
【是官差吗?】
为清理流民,维持皇城表面的繁华秩序?
【是那群仇视乞丐的富家子吗?】
为取乐嬉闹,纵酒行凶?
【还是同为流浪之人的其他乞丐?】
为争抢栖身之地、觅食残羹?
古人寿命本就短暂,若落得流浪之境,便更是随时可能倒毙街头,尸骨无存。
饥馑、严寒、疫病,甚至一场寻常不过的风寒,皆能轻易将他们送入黄泉。
可无论如何,匹大牛不该在这场骤雨之中,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的妻儿,又该如何自处?
谷星蓦地打了个冷颤,才从沉思中回神。
她伸手想要扶起匹大牛,可他身形壮硕,生前便有近一百六十斤的体重,此刻已无生机,身体更似沉坠入泥,她连推一把都难以实现。
她的双臂早已因方才的抢救而脱力,此刻连抬起手臂都在发颤,何况搬运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认命般叹了口气,强忍着酸涩的情绪,开始在匹大牛的衣物中摸索,想要翻出一些能辨明身份的信物。
然而衣襟内,钱财分毫未少。
谷星皱起眉,这才发现其中蹊跷。
作者:怕被说水,于是直接让人下线了。
谷星:……该下线的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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