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我的除了旧太阳的升起，还有同事间的流言蜚语。

他们说我勾搭经理。

上个厕所，都能听到她们说我上了经理的床……我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

我推开隔间的门，站到了洗手的两人的中后方。我平静地开口，“听我解释。”

她们尴尬极了。

“我的道德感确实不十分强，但是我的审美真的不允许我爬经理的床。”我据理力争，“经理快四十了，头有些不均匀的秃，戴着假发片，你们应该看出来了吧。男人二十五岁以后就走下坡路了，他满足不了我这么骚的人。”

她们僵硬地动了动嘴角。

“所以接下来我不想再听到我和经理的桃色新闻了。拜托你们把我刚说的话传播出去。”

绯闻散了。

不是因为我震慑住了他们，而是经理开会震慑住了他们。经理说他要拿起法律武器维护合法权益，造谣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我咋没想到呢？我居然造谣经理不行。

柯向宇还真的来了，带了不少人，整了一个大包间。

没有女的。

他同行的人看到我，眼睛都是亮的。

梁晶晶漂亮，确实漂亮。因此，我碰到镜子，都爱多照一会儿了。谁不爱美女！

他们想跟我拍照。

柯向宇没同意他们一个个跟我拍，而是直接来了张集体照。

最后，他倒是单独跟我拍了张。

一圈男的吹口哨，喊着“啵一个”。

柯向宇甩了甩手，嫌弃，“都给我闭嘴吧。”

人世间的恶趣味之一就是：碰上求婚的，不管认不认识，都在旁边嗷嚎嫁给他。

大抵如此。

“你们好好吃啊。”我笑着推门走了。

一天下来，我脸都笑麻了。

柯向宇吃了两千多，结账的时候，他加了经理的微信，直接给转了三千。他偷偷告诉经理，“多的钱算给小晶晶。”

经理给我转了五百。

我很聪明的，特别是在算账这件事上。经理那抠劲儿，他怎么可能主动给我大五百，肯定是柯向宇给的。

我溜到收银台看了看柯向宇那间的账单，他们吃了两千二百八十七。我转了转眼珠子，柯向宇应该是转了三千。

我给柯向宇发去微信：三千块啊，真能吃。

柯向宇秒回：都是大老爷们，能吃。

我：大哥大哥欢迎你，欢迎常来我这里。

柯向宇：小晶晶小财迷。

我是，我怎么不是呢！

我转头去找了经理，“还有213块，转我。”

经理尴尬住了。他硬着头皮呵呵一笑，“上次不是给了你两百嘛，我这直接给扣了。”

“经理。”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小心我让客户投诉你。”

转账声秒响起。

213，很吉利的数字。

拿着柯向宇的小费还柯向宇的债，我那冤大头债主啊！

主打一个双方心甘情愿。

柯向宇蹲柯向宇蹲，柯向宇蹲完任唱凯蹲……没错，任唱凯也来鲜隆火锅了。

我正忙着和人拍照。

他直奔我而来。

他带过来的风，擦着我的耳边，他的声音也是。“跟我过来一下。”

什么命令句啊！

解救我于拍照的水火之中。我摆手，“领导找我。”

任唱凯戴着黑框眼镜，头顶着鸭舌帽，一身穿搭，简约又时髦。

客人看着他的背影，“你领导这么年轻，还挺潮的。”

“老黄瓜刷绿漆罢了。”

客人被我幽了一默，笑了。

我们店里有抽烟室。

抽烟室这会儿是空的。

任唱凯进了抽烟室，于是抽烟室就不空了。

我没进去，不是为了保持与他的距离，而是我不傻，我才不吸二手烟。我勾了勾小指头。

他被我勾出来了。

“找我有事？”肯定有事，我明知故问。而且肯定是和拍视频有关的事。粗糙一猜，俩人因为这事吵架了。

“禾粒，她找你没？”

我摇头，“没找我。”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微皱的眉头缓和了。

就为了这事跑一趟，任唱凯你没事吧……我可不要走梁晶晶的老路，跟你纠缠一圈之后，去个陌生地方打工。

“这次就算了。”我说：“希望你下次来，是因为想吃我们的火锅。”

我们清清白白。

可我还是要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地划清距离。

任唱凯什么也没说，往一快来的朋友那走去。

他们一桌四人。除了任唱凯，都要求加我好友。

我嘘了一下，小小声，“别让其他桌听到，我都是拒绝加好友的。”

我拿笔写下了手机号。“你们好好吃啊。我忙去了。”

三人都第一时间加了我好友。

一人把纸递给了任唱凯，“你不加吗？”

还没等任唱凯回，他又说：“忘了，你老婆是她朋友。”

我听到了。

老婆。这两个字像是特意跳出来警告我似的。

我累。我真的累。我的苹果肌累。我的五脏六腑都累。

我想换工作了。干回老本行，当电话客服得了。

在结束第十二天的火锅店工作后，我决定辞职了。

“经理，我辞职。”

经理瞪大了眼，连忙从办公桌里绕出来，把站着的我按在了沙发上。“姑奶奶哟，累了咱可以休息几天。”他给我倒了茶，把茶杯送到了我手边，“小心烫。这茶好，旁的员工，我都没让他们喝。”

“经理，我不干了。”

经理喋喋不休地劝了我一个多小时，他画的大饼够我做一整年的美梦了。

还好我没签合同，那四千块我退了两千之后，他放我走了。

虽然我只是光听他说话了，可我的嘴没闲着，喝光了他一整壶茶。我不会品茶，没尝出贵的味道来。

余额还有一千多块。

早知道那四千先不给柯向宇了。

彻底毕业了，没有学校宿舍可住了。

我知道哪里的旅馆便宜。

老车站附近有很多小旅馆，一晚三五十块那种。千万别指望居住条件有多好。

我拖着行李箱，找到一家门头设计略和我意的小旅馆，交了八十块，打算先住两晚。老板要我一百块，我砍了二十。

我要了走廊头上的房间。这种小旅馆，房间隔音做得都不好。这样最起码不用挨着两间隔音不好的屋，只单边受害。

意料之中，凌晨的时候，隔壁屋还在上演少儿不宜。

我想睡也睡不着。

怎么回事，隔壁越晚越来劲。

我翻了翻白眼，把睡裙脱了，穿上胸衣后，又穿上睡裙，趿拉着拖鞋，开门，往小旅馆外走了。

透透气。

有三三两两的车，也有三三两两的人。

路灯都不怎么亮，天上的星星也不怎么亮，倒是店的门头都亮得起劲，亮得色彩缤纷。

我靠在一颗树下，索取着安静。

约摸半个小时后，我回去了。很好，隔壁消停了。我很快地睡去。

我是被语音电话震醒的。

亲，我才睡了四个来小时，你要是没什么惊动宇宙的大事，我就要对你动手了——我带着一屋子装不下的起床气，开了我没睡醒的带点沙哑的嗓，“你最好有事。”根本没看清是谁的来电。

“小晶晶，你老实呆着，我去接你。”

是柯向宇。

“你有病吧。”起床气正浓着呢，我管你是哪路财神爷。

“你看看视频，你又火了。”

我听不得“火”和“红”这样的字眼。我一激灵，清醒了，赶紧打开某app。

西方的西。八阿哥的八。谁拍的，谁拍的！

破碎的夜里，美女倚树而立，一脸落寞。树叶随风作响，她的发丝随风舞扬。这是什么绝世名画？！

是热评。不是我说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困了，困了，困了啊。

梁晶晶你红颜祸水的红啊。

我赶紧给柯向宇回了语音，“大哥，速来救我。”

果不其然，我拎着行李箱出现在收款台时，这小旅馆生意好得不得了，人一个接一个的来……

老板看到我，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晶晶美女，早啊！家人们，让咱晶晶先插个队。”

我扶了扶墨镜。我也不愿意装大尾巴狼啊。

不知道谁嘀咕了句，网红都是不化妆不敢见人。

你说得都对，反正我是不想让人围观我的黑眼圈。

“老板，我朋友来接我了。今晚我就不住了。”

老板一边麻溜地找钱一边咧着嘴对我笑，“咱也算朋友了，以后常来啊，不收钱，不收钱。”

他找了80给我。

我接过钱，数出四张，回递给他。“朋友也得明算账。记得把视频删了，朋友。肖像权这事吧。”

老板陡然变脸，“这人红了就是不讲情面，肯定是和鲜隆那边谈崩了，被赶了出来。靠脸吃饭算什么本事？”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占不到便宜便说人是非。

我笑了，“我好歹有脸，不会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说完，我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屋子里的每个人，录清了他们的脸。“你们要把视频传网上，我就找律师了。”

你拍我，我拍你。

柯向宇像疾风一样，嗖地进来，一手拉着我的行李箱，一手拉着我。

他开了副驾驶的门。

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了看他的脸和身上的白衬衫。“你这睡得比我还少呢！黑眼圈要耷拉到嘴角了。”

“常规操作。”柯向宇看起来很困倦，说这种俏皮话，都没力气配合做出相宜的表情。

我瞅见他衬衣领上的口红印，啧啧，真是勤劳的小蜜蜂啊！“大哥，别疲劳驾驶了。我来开。”

“你有证啊？”

“当然有。”

梁晶晶是从牙缝里挤出的钱学的开车，我也是。开车，当代年轻打工人必备技能。

我想了想，补充道，“但是车技不佳。”

“你大胆开就是，撞了算我的。”说完，他把主驾驶门一推。

他比我信我的车技。

不对，他是不差钱。

我抓了抓手后才去摸方向盘，“大哥，你坐稳了。”

脚踩油门，出发。

得了，没开出几步，追尾了。

我干巴着笑，“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柯向宇的脸，这会儿倒是有了神采，八成是被我给吓得。他笑了，“小事。我喊辆车来接我们。”

然后，我就和行李箱杵在路边，看着柯向宇他们交涉交通事故相关的问题。

车车，是我让你们受的伤。

来接我们的是任唱凯。

我真的嫉妒这帮子富二代，时间也太自由了吧。

“你没事吧？”他下车，直奔我身边。

我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没事没事。”

他舒了口气，拎起行李箱，装进了后备箱。

他在紧张我。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老天鹅，我可什么都没做。我连他的好友都不是。我的命也是命啊。

车撞得不严重。

保险公司的人过来后，柯向宇直接把车交代给他了。都熟人。

柯向宇直接倒进了车后位里。还是任唱凯给关的门。

我又坐进了副驾驶位上。

什么命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