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贵妃,自缢。
无名妇人,吃了五年避子药,断药半年后身怀有孕,却在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自缢。
楚宜笑从床上惊坐起身。
难道墨无痕口中的妇人就是月贵妃?她自缢时已身怀有孕?孕期重度抑郁症?
不可能不可能。楚宜笑下床给自己斟了盏茶,温水下肚压了压惊。
膝下有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尤其南齐皇帝还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恋爱脑,不爱江山爱美人,爱妃有孕必然是千般宠万般护,怎么也没可能把人给整抑郁了。
另外,她吃避子药做什么?
“姑娘醒啦。正好,墨公子叮嘱奴婢看着姑娘吃药。”
丹朱还未近身,楚宜笑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红糖水味。
“红糖水算哪门子药?”
而且墨无痕熬的红糖水难喝至极。入口甘甜,中段微苦,回味腥酸,应当是添了中药。
嘴上虽然嫌弃,但事关小命,楚宜笑还是接过来三口喝掉了。
“丹朱,你见过凌秀和她母亲吗?”
丹朱边整理床铺边道:“见过了,奴婢上来时汪公公还向奴婢问了几句凌秀姑娘的情况呢。”
“汪合庆找你了?”
楚宜笑大惊,萧遇这是刚醒就要迫不及待兴师问罪了?
“丹朱,你这就去把凌秀和她母亲找来,动作要快!”
不多时,凌秀母女跟在丹朱身后,上前见礼。
她们已经梳洗过了,做楚家下人打扮,一水儿的绿衣。凌秀绾了丫鬟的双环髻,妇人则是学了府里婆子,梳了个偏髻。
凌秀是一种清秀美,很像楚兰韵,小家碧玉,自有一派清莲雅韵。妇人亦是风韵有加,皮肤细腻纤白,保养得极好,一眼便知从前生活优渥,大概是被人贩子掳了,逼不得已才卖身为奴。
二人体态优雅,静立在一侧,就连方才进门时都没弄出半点声响,教养显然极好。
楚宜笑招呼她们过来坐。两人均摇头连连说“不敢”。
想想也是,在她们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里,奴婢怎么能与太子侧妃平起平坐呢?
“来,你们坐这儿。”楚宜笑让出圆桌旁的小圆木墩,自己走去窗前的美人榻上坐了。
美人榻位置高于木墩,一高一低,一尊一卑,凌秀与妇人这才面色稍缓,半个屁股捱着木墩边缘坐下。
碍于楚宜笑太子侧妃的尊贵身份,起先母女俩很是拘束,凌秀更是全程不敢抬头,只敢拿眼角余光偷偷瞅着屋里奢糜的一切。
好在楚宜笑是个天生自来熟,三两句话就活络开场面,妇人被一声“婶婶”叫得心花怒放,越聊越投缘,凌秀也逐渐能聊上几句。
妇人叫“花娘”,夫家原是做马匹生意,小有资材。谁知半年前遭了马瘟,一夜之间欠债数万,偏偏还屋漏偏逢连夜雨,家中遭贼,男人悉数被杀,女人为人贩子所掳,这才落魄至此。
由奢入俭难,昔日的富家小姐,怎能叫人家为奴为婢?楚宜笑思量道:“再有十日御船便到离州,到时你们去留自可随意,这几日就暂且安心住下……”
咚——
凌秀突然起身,木墩被撞倒在地,她面色有些涨红,像是有话要说,意识到自己站着看人不礼貌,“扑通”一声跪到楚宜笑面前,把楚宜笑吓了一跳。
“良娣救了我与母亲性命,便是我凌秀今生今世的再造父母,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还望良娣收下我与母亲。”
花娘亦跟着下跪。
“你们要不再仔细考虑一下?”楚宜笑诚心劝道。
“良娣是嫌弃我什么都不会做吗?”凌秀汪着一眼泪道。
这顶帽子扣的……楚宜笑看她们大有“你不答应我就跪地不起”的意思,心道好好说话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忙说“好好好”暂时应下,看见妇人腰间挂着的饰物新奇,便问:“这是什么?”
凌秀扶着母亲坐好,花娘笑道:“这个啊,我叫它‘木莲佩’,是一个故人送的,很多年了。”
木莲佩造型独特。莲瓣合在一起像只木碗,还是乞丐手里捧着的破碗,破开个口子裂几道缝,中间盛了个馒头样的木球,应当是莲蓬?雕刻者手艺之抽象,若非花娘提醒这是朵莲,那是万万瞧不出的。
楚宜笑违心夸了句:“这枚佩,真是,独一无二……”
一根细绳穿过馒头,哦不,莲蓬,连着破碗样的莲瓣,莲瓣连接处打了个如意结,往下大约一指长度的细绳被打散,形似流苏。这块木莲佩于花娘而言定然十分贵重,否则以它的样貌,大概无缘得见天日——肯定压箱底去了。
“良娣若是喜欢,奴婢赠与良娣便是。”说着,花娘就要解,楚宜笑连忙摆手。
君子岂能夺人所爱。
楚宜笑婉拒了三次,花娘坚持了三次,态度坚决,大有一种“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的意思。
楚宜笑无奈,只好接过,心想暂且好生保管,日后寻机会还回去便是。
谁知花娘竟像是会读心术似的,径直拿起木莲佩,蹲身于楚宜笑前,替她系好在腰间,热情道:“既然给了良娣便是良娣的东西,良娣之后日日戴着便是,不必担心损坏奴婢会难过。”
楚宜笑:“……”
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凌秀在旁一直盯着那枚佩,神色有些古怪,楚宜笑心道莫不是吃醋了。
昨日连番受惊,凌秀身子也不太好,楚宜笑见她精神不济,便让丹朱送她们回去歇息。
人刚走,楚宜笑就双手投降,脸朝下趴在了美人榻的木栏上。
【系统啊系统,万一萧遇非要让我送她们走怎么办啊?系统,我的头好疼啊,我怎么这么难啊,我——】
一句话还没哎呦完,就听“砰”的一声响,门被人粗暴地推开。
楚宜笑看见丹朱缩着脖子站在门前,一脸忧色,“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话未说完她便叫人一掌推开,刚走不久的花娘母女被人破布似地仍在地上,萧遇阴沉着脸迈进屋,这是他第一次进楚宜笑的舱房,四处打量一番,剑眉一拧,“屋子这般乱,定是下人怠慢!”
丹朱求救的眼神立刻投向楚宜笑。
“……”楚宜笑看了眼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屋子。
这是找茬来了?
凌秀哭着爬到楚宜笑脚前,“良娣,是我没看清路,我不是有意冲撞太子殿下的……”
汪合庆一挥拂尘,“大胆!死到临头,良娣面前还敢狡辩?”
楚宜笑想扶凌秀起来,凌秀死活不肯,抱着她裙角一个劲向后缩,她只得半俯下身子问:“怎么回事?”
萧遇冷哼,“你这婢女,见了孤便往身上扑,可见居心不良。”
汪合庆附和道:“敢冲撞殿下,便是死了也不足惜。殿下顾念是良娣的人,这才来知会一声。”
说罢,便要叫人把凌秀与花娘丢江里喂鱼。
楚宜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凌秀去死,这太子也是真有意思,绕了那么大一圈,说白了就是看不惯她培养自己的心腹丫鬟,还是想安插个自己人进来。
她冷声道:“殿下究竟想做什么不妨直说,何必编个谎言平白搭上条性命。”
“你觉得孤在骗你?!”萧遇大步逼近,楚宜笑立刻怂得想跑,但想想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落荒而逃?
小姑娘倔着一张芙蓉面,脚站得稳,腰挺得直,头颅微侧下巴微扬,这副模样直把萧遇气到浑身燥热。
他的心跳很快很快,那种脱离掌控的慌乱与烦躁再度涌上心头。
“无痕所荐神医,栾州寻不见,孤已命人全力去打听下落,只为你早日康复。你气孤安插柔蓝在你身侧,但你可知,每每你皱下眉头,孤在宫里都要担忧你究竟有何不悦,送糕点、送首饰、送绸缎,只为博你一笑。孤对你的真心,你当真半点都感受不到吗?你现在竟然质疑孤在骗你?”
是是是,楚宜笑心道,送糕点、送首饰、送绸缎,散些家财只为博美人一笑,奈何萧遇实在不是位好端水大师,汪合庆送完东西拍拍屁股就走人,留下原主捧着赏赐受那嫡姐楚兰月的冷嘲热讽,还要安抚亲姐楚兰韵的自卑自伤。
领了赏赐必要进宫谢恩,固定项目就是萧遇追问心情不佳的缘由,次数多了,原主应付得头大,又不知府里究竟何人是太子眼线,索性从此人前两靥含笑,所有的坏情绪一股脑儿地往心里憋。
发呆都不敢时间久,就怕又被以为是心绪不佳。
久而久之,不自闭才怪。
捏在两肩的手宛如铁钳,楚宜笑痛得扭身,却被萧遇钳着下巴硬生生逼着与他对视,“楚楚,你回答孤,除了太子妃之位孤食言没能履诺,你究竟有何处不满意孤,突然便要拒孤于千里之外?”
细数起来,那可多了去了。楚宜笑真想拍拍他的手,说句“兄弟,强扭的瓜不甜,咱们不合适”。
系统突然上线:【你要真这样说,凌秀怕是活不成了。】
【我傻么?】楚宜笑心道,【系统啊系统,你算是有福了。等着哈,给你表演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演技。】
啪嗒、啪嗒。
两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萧遇的虎口。
戏精上线了[菜狗]不要忘记,楚宜笑可是正儿八经表演系出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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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木莲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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