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新的一天开工的闫恪己踉跄着身子跑过来。
“杜总，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直说。”
“唉，没事了，你先走吧。”杜若捏住电话的手微微颤抖，心里骂了娘。
当然这气不能撒在陆总身上，刚刚他和陆总，这个曾经的老同学通电话，早知道他是陆远大的儿子，早知道他会成为自己的投资方，当初在D国时就不应该和他翻脸。
还真是冤家路窄，偏偏不想遇到的总能遇到。
之前说着不为五斗米折腰，现在因为一个电话都辗转反侧，心里难受厉害。
他看向闫恪己。
这小替身平时在剧组一个当两个使，脏活累活都不怕，每天勤快地像是电动小马达。
但他眼神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刘方泽眼睛里已经有了疲累，心思根本不在演戏上，每天说说台词，做做样子，多演一帧就说累。
抛开闫恪己那温顺的性格，他的眼睛里有一团火，杜若多年钻研演戏，他知道，那是等待希望的火，那是不甘心一辈子忙忙碌碌泯然众人的狠厉。
他就像是一头蛰伏的凶兽。
样貌很好，形体极佳清瘦，上镜好看，就是和刘方泽比也不在话下。
对自己狠厉，对别人温和，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同样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杜若看着他这副样子。
他和闫恪己太像了，都是寂寂无名，希望在某一天能够出人头地。
杜若想了想，斟酌用词和闫恪己说道：“闫恪己，你把刘方泽的戏份好好熟悉一下，这几天他有事情不能来，你把替身工作都演好。”
虽然杜若的提议被陆程扼杀在了摇篮里，但是一切事情都有转机，不能盖棺定论。
陆程这火发的不明不白，倒是很像甲方对乙方的态度。
“得嘞，您放心杜导，我会尽全力去演的 。”
闫恪己含笑答应客客气气。
就是这样。
杜若咽了一口唾沫，一眼看不懂的人才更可怕。
如果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让闫恪己骤然到阳光下，那么他会不会像是常年处于深井的蛙，将他拉出无边井反而会因过于灼热的阳光烧了肌肤。
闫恪己蛰伏许久，娱乐圈颜值取胜，绝非池中物。
“行吧，你先去准备准备。”杜若让闫恪己先离开。
陆程的话还在他脑海中环绕。
最近刘方泽不来寓意明确，他背后的金|主是谁有待商榷，但刚才他一提到想要把刘方泽换掉，陆程话语里火药味十足。
那样子活像是他抢了他的男朋友。
该不会……
杜若扯了个奇怪的笑，招招手让小吴过来，“刘方泽的八卦你给我讲讲？”
吴副导演先是听到八卦两个字来了兴致，他方形的脑袋想了想，苦笑说道。
“杜导，不是我不想说，他背后的人是谁我真不知道，潜|规则的事儿那么多，刘方泽……嗯，我是真不太清楚。”
“行了。”杜若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你就好好伺候剩下这帮祖宗吧。”杜若右手搓了搓没找到烟，之前上学的时候他怀抱着艺术家的梦想，以为自己只要一心做艺术，一心搞创作，就一定会被人看到。
但社会是一个染缸，娱乐圈更甚。
什么颜色都有，防不胜防，有时候思虑不周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边，闫恪己关节处还是有些疼，他之前没有吊威亚的经验，就算他勤加锻炼但伤筋动骨还是受不住。
淤青较之前蔓延开来，他在过来之前就看到杜若在和一个人打电话，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杜若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堪。
杜若这个导演，空有一身抱负，还不是要屈尊降贵去演烂剧恰烂钱，主演要是跑了，找别的演员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颔首，转身，踏步前行，尽量控制自己的腿部肌肉，笑意从脸上消失荡然无存，身后是围成一团的人，他直直地盯着前方，目光显得有些空洞，从人群拥簇中挤出自己的路。
海边的阳光没有任何遮挡，纯粹的热烈铺洒开来，眼前的沙滩带着碎金般的琉璃质感，踩着拖鞋抛开人声有模糊的砂质触感。
闫恪己现在的收入足以支撑生活，但问题就出在直播软件，他之前没有仔细看合同，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地方多了条款，每日打赏必须到一定金额，他每日的直播时间都在凌晨，浑水摸鱼女装靠变声器说话，随时随地都有翻车的风险，更不用提达到标准。
如今直播平台那边需要他让出这个账号，不再以盐系小女生出境，改为深夜情感故事。
意思是让他转行当声优，其实这也是他的意见。
现在的变声器很普及，只要能说话，就算说成夹子音，也能转换成猛男。
躺在宿舍床上，铁床晃悠了一声，他蜷缩起膝盖想要进入盐系小女生账户，此时的号已经被公司接手，他完全上不去。
也许过一阵，就会有一个真正的盐系小女生去撑起这个号。
旁边的字典封皮蜷曲，翻开扉页，上面是一行钢笔褪色的字迹。
在岁月的揉搓下早已没了颜色，却比任何字迹都珍贵。
闫恪己小时候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他和他父母长得不像，邻居街坊都在说，后来搬了家也在讨论，更不用提父母去世之后爷爷奶奶拿着扫帚赶他出去。
但他知道，只有亲生的，才能让他们用生命保护一个孩子。
而字典扉页上消失的钢笔字是——致我的宝贝。
他将它带在身边，仿佛他们从未远去。
只有往上爬，不停地爬，将曾经的一切过往踩在脚下，才有机会直面自己。
闫恪己闭上眼睛，胃部隐隐作痛，他为了保持身材控制饮食，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机会来临之际，不会慌乱，而是坦然应对。
高层。
新买的加湿器冒出蒸腾的水汽。
冯徵每晚睡觉看着天花板上浮动的尘埃都会陷入一阵阵追悔莫及的白日阵痛，像童年那样高枕无忧睡觉变成奢望。
每晚的睡眠从一天甚至几天几周几年的回顾开始，不过都是些难堪的经历。
什么陆总指着他精心做好的文件骂是垃圾，什么陆总将文件都甩在他身上，还有刚入职的时候部门经理将咖啡从他脑袋上倒下去，诸如此类。
即便如此，在如今跳槽变得十分普遍的环境下，他还是坚守在光年公司，兢兢业业去拿各式奖金，只为了每个月都会获得既定的收入。
他控制不住地谩骂自己的幼稚无知无能，后悔自己没有做到父母预想中更好的样子。
周玉兰的话又变成了背景音回荡在凌晨的卧室里，他侧过身子，猛嗅枕头上残存的洗涤剂味道。
但他现在每晚的反思还掺杂了闫恪己。
那个在剧组打杂的小替身。
人和人的相遇带着偶然或是必然的因果，他欢喜遇到一个可以动心的人，却不得不止步于世间的世俗，他渴望更近一步，却后怕情难自已，这种难以控制的悸动让他每晚陷入更严重的失眠。
如果单恋是错，那么冯徵用这错织造了一个密密麻麻的情网，包裹自己深陷其中，他不知何时能从这过错中走出，亦不知折磨自己的目的何在。
愧怍大概是此生贯穿的情绪。
但现在这个快餐时代，情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正在杂七杂八的多想之时，手机忽然传来消息，是之前那个小直播软件，他喜欢的主播开播了。
他腾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弹簧床垫传来碰撞的响声。
盐系小女生依旧打扮精致坐在直播间里，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和之前完全是两个人。
“讨厌啦，人家刚刚去h国做了一个整容啦，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呢？”
弹幕都在刷很美。
冯徵关闭手机，他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如果一个直播账号或者是主播做的不好，就会换人，也不知道那个过去的盐系小女生去了哪里。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果然快餐。
冯源住校之后，家里比之前清净了许多，每次回到家里，满室的冷清映着城市的灯火还是有些落差，这个小祖宗平时在家没少惹他烦心，如今住校还有些想念。
嘈杂的事情往冯徵的脑子里进。
他弟弟的身子板那么脆弱，不知道在学校会不会吃亏。
闫恪己怎么样？
周日去参加联谊，他会不会忽然喜欢女生？
冯徵埋头进枕头，开始背圆周率。
不同于被工作和生活折磨遍体鳞伤的冯徵，白日时他弟弟满身挂彩站在走廊里。
一只脚不耐烦地点着地面，额角擦破头却高高昂着，校服斜斜挂在身上，半个肩膀缠着纱布，里面透着血丝，过路的女生看着他红了耳框匆匆走过，冯源却没有分半个眼神。
随后，李泽岩从办公室走出来，斜倪他一眼，“老师叫咱们都进去。”
比起冯源，李泽岩显然更惨一些，他左手腕转动都有些吃力，右手用纱布缠住虚虚挂在胸前，两个人谁都没有占上风。
冯源头昂得老高，从李泽岩旁边的缝隙里重重一挤，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怎么？你们两个人住隔壁的寝室都能打起来？”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到底为什么？”
“他半夜敲墙。”冯源没什么语气说道。
“我那是敲墙，你可倒好，大半夜砸门，现在宿舍门还在门框上悬着呢，老师这事真不怨我。”
李泽岩说话还有些气喘，大概是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有些气不过。
班主任压根都没有看李泽岩，只是看向冯源，“人家刚刚说了，他是半夜学习的时候小桌板不小心撞到墙上了，你砸门就说不过去了吧，都是同学你们不能相互谦让一下吗？”
“我哥能来学校赔钱，但老师，他说他是不小心砸上的你就相信吗？”
“李泽岩同学学习好，当然不会撒谎。”
冯源：“……老师您这是歧视。”
“冯源，不是老师说你，你现在的两个室友电话都打进来了，说要换寝室，说你有暴力倾向，半夜不敢和你一起睡，现在可好，全班没有一个人想和你一个寝室。”
“他们那是胡说。”冯源丝毫不以为意。
“你们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师顿了顿继续说道，“老师决定了，回去之后李泽岩和你一个寝室，”
班主任若有所思，“老师不可能让你自己一个人住，冯源，你要清楚，整个学校，除了李泽岩其他人不会接纳你。”
冯源仿佛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老师，我和李泽岩刚刚在打架！”
“老师知道，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告诉家长了，但李泽岩同学大度，不计前嫌，他决定以后以德服人，不会让你欺负其他同学。”
冯源瞳孔迅速扩大，“是不是李泽岩提出的要和我一个寝室？我艹，老师你难道不知道吗！他抢了我女朋友！”
“不能早恋你不知道吗！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人家李泽岩什么都没说。”
冯源：“……老师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你就不怕我把他打进ICU吗？”
“你是学生，学生以学为主，李泽岩同学学习好又大方，不和你一般计较，你要好好和他学习，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就不要再发生了。”
老师十分坦然。
冯源出来之后看着李泽岩似笑非笑，“该不会是真的吧？李泽岩。”
“什么是真的？”
“你暗恋我，你对我有意思，所以你故意引起我注意，”冯源冷笑，“李泽岩，你真他妈让我觉得恶心。”
“滚你妈。”
李泽岩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踉跄着身子走开。
“这样最好，如果让我发现你对我有一点别的心思，我会把你打到妈都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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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暗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