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有所隐瞒,但并非你所追查的这件事。为了当事人的名誉考虑,接下来我所说的话,请不要外传,否则我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我承诺对我接下来所说的话的真实性负责。”何大坦荡地敲击了一下手腕上手表形状的光脑,将界面转为他人可视状态,让余舟看到他在录音,“昨天我们会面之后不久,我撞见了一起性侵害事件。我的那位弟弟,企图对莫女士施行某些恶劣的侵害行为。不幸中的万幸,他的罪行在得逞前被迫中止了。尊重莫女士本人的意愿,也是顾虑到我卧病在床的父亲的身体状况,我们对此事暂时保持了沉默。如果说因此而招来了施暴者的忌恨,我并不意外,也并不后悔。”
他颜色浅淡的眼眸注视着余舟,语调平静无波:“此事你可以向莫女士当面证实,但我不建议你去打扰这位刚刚遭遇过噩梦的女士。你或许有看到我那位弟弟脸上新鲜的伤口,也或许他用什么方法遮掩住了——但总会留下痕迹,那是莫女士挣扎时对他进行的反击,伤口印迹和莫女士的手指完全吻合。既然你的专业性能追查到这里,相信你也有办法来验证我说的是否是真话。”
何大停止了录音,收回光脑的可视界面,继续说:“其实,我大概能猜到父亲雇佣你们的原因。父亲将在两天后公布遗嘱,这笔巨额的遗产足以让人不择手段。我的这两位弟弟一个喜欢没有节制的花钱装点自己,一个又总是梦想着在赌局里一夜暴富,对财富的渴望或许有些迫切——他们认为,父亲很可能出于怜惜,将大笔遗产留给莫女士的两个孩子。父亲雇佣了你们,以免某些他不愿见到的情况发生。
“而这同样也是我的期望。较为自负地说,我个人还颇有一些身家积蓄。我同样对财富动心,但绝不会为此铤而走险,更不会因此而让重病的父亲伤心。我非但不会阻碍你们,某种意义上,昨天还算是协助了你们的工作。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辩诉。”
余舟消化了一下这些情报。
很真诚,和她所知道的信息也都能一一对应。甚至说,还慷慨地提供了相当多的新情报。
只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她想。
——即使是谈论着这样隐秘的事情,又对受害者的名誉表现得如此关心,何大也始终站在门口,不曾开口邀请她进入房间谈话。
“感谢你的配合。”余舟说,“我没有疑问了。这两天的晚上请尽量待在房间,不要外出。以便我们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排查其他危险上。”
“这是自然。这对我们双方都好。”何大说。
他们结束了谈话。
关闭的房门之外,余舟捧起人偶的头颅,沉思着注视着它。
能取得两人表面上对夜晚工作的配合,就算是达成了初步目的。而这两人说的话,也透露出了不少事情。
在她看来,何大的辩诉,反而增加了他的嫌疑。
倒不是怀疑他说了谎。参考她见到莫女士和何二时的情形,何大所说的侵害事件应该确实发生过。这也能够解释为何如此在乎孩子的莫女士会让两个三岁的孩子自己跑出去——因为她那时遭遇了袭击。
但何大未必说了全部的真相。隐瞒部分事实,只表述对自己有利的部分,这种手法她可太熟悉了。
事实上,如果何二那时正在企图实施犯罪,反而证明,当时引诱孩子们离开他们母亲身边的另有其人。
孩子们失踪前,这是一场至少三个“人”的捉迷藏。
因为何小妹说,她看到弟弟往楼上去了。
这是在她前往一楼“躲藏”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两个孩子都在扮演躲藏的角色,那么这场游戏里,必然存在一个捉他们的“鬼”。
这个“人”不太可能是还在计划绑架案的何三,更有可能是何大,或者人偶以及背后操纵它们的家伙。恰巧,这两个身份并不矛盾。
此外,这种人偶本身就不是设计用来战斗的,比起费心控制它们来暗害他人,用来诱拐孩童倒是更说得通。
这个猜测,她可以很快验证真假。
处理掉人偶的头颅,余舟分别拜访了何三和莫女士。
他们似乎失去了昨夜的记忆,但那段经历的影响依然反馈在了白天的他们身上。
何三对余舟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亲切,回答了她许多问题。在此期间他不时流露出“见鬼!我说得是不是太多了。”的后悔情绪,可就是停不下自己的嘴巴。余舟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感谢他的配合并提出告辞时,他叫住她,狐疑地问:“……我觉得你好像该给我什么东西?”
余舟无辜地反问:“什么东西?”
她许诺情报费的对象是夜晚的何三,白天的何三只要不提加钱,她就当做没这回事。出于契约精神,相应的费用她仍然会写在她的那份合同里,但何三那边还记不记得,对价钱有没有异议,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何三舔了舔嘴唇,纠结半晌,终究拉不下面子对着家里的保镖开口要钱,黑着脸说:“算了,便宜你了!”重重地关上了门。
从他这里,余舟对几位家庭成员的情况有了更详细的了解。
据何三所说,何大和何二之前关系不错,大多是何二巴结着何大,为了从他那里得些好处。甚至昨天白天,他还看到两人在气氛友好地交谈。
余舟还在随口一问中,听来一个八卦——何大他们三人,以及莫女士的两个孩子,严格来说都不算是何川知的正统继承人。
何川知一生未婚,没有和女性生育过孩子,他在几十年前志愿参与了政府的人类保障计划,提交过自己的DNA样本并选择对子代公开身份。这份样本在基因库中三次被随机选中,人工培育出了孩子——实际可能更多,但成年后查询到父辈信息回来认亲的就是他们三个。
莫女士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她在参与人类保障计划后,主动要求抚养自己的孩子。在父母双方均选择对子代公开身份,且都是单身的情况下,咨询过双方意见后,会向父母双方提供对方的资料,商议共同抚养的可能。她因此带着两个孩子入住了这栋别墅。
由此看来,何二的那个【想和莫女士结婚】的心愿,与其说是出于什么禁断的爱好,倒更像何大所说,有些图谋财产的意思。
如果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在遗嘱正式公布,莫女士的两个孩子分配到财产之前,他反而不太可能对他们出手。
余舟见到这位命途多桀的莫女士时,她比夜晚看起来消瘦得多,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心愿还是【希望我的孩子平安无事】。一见面,她就抓着余舟的手不放,拜托她帮忙寻找丢失的莫小弟。那双手柔软而有力,虽说余舟想的话依然轻松就能挣脱,但就一名参与过人类保障计划的女性而言,健康状况已经算是罕有的良好了。
余舟的目光从她白皙红润的脸颊和手部透出青色血管的苍白肌肤上掠过,温和地安抚了她的情绪,提出想问问何小妹当时的情形。
莫女士绞着手审视了余舟片刻,扭头向屋内招了招手。
余舟见到了何小妹。一个穿着红色蓬蓬裙,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三岁小女孩的何小妹。余舟注意到那块黑色的面纱被扎成了一个蝴蝶结的样式,系在在她身后。
奇怪的是,何小妹的头上没有浮现任何心愿。余舟猜测,或许是幼小的孩子心中没有什么强烈的渴望。
……又或者,现在的何小妹已经不属于“人类”,而是某种人类外形的“诡异”。
她牵着母亲的手,圆而亮的眼睛看着余舟,并不怕人,回答问题也很利落。只是年龄所限,有些表述不清。
据她所说,她和莫小弟是在和“小伙伴”玩捉迷藏时失散的。
在余舟展示出何二购买人偶时的商品图后,何小妹指认,那两具人偶就是当时邀请他们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女孩子的人偶,负责扮演找人的“鬼”。
男孩子的人偶,和莫小弟手拉着手跑上了楼。
当时的情况逐渐明朗起来。余舟又劝慰了莫女士几句后,和她道别。去五楼尝试了一下,得到没有进入权限的提示后,回到了一楼。
时间接近中午十二点半,客厅的徐姐不见了,不知道是回房间补眠了,还是去了其他地方搜查。余舟给她和纪苻的房间里都塞了留言,写了可以和白管家提问和要求权限的事。
做完这些,她打了个哈欠,觉得困意上涌。
这次不是受到了诡异的影响。
她该休息一下了。
睡觉前,余舟在餐厅度过了一段幸福的午餐时光,只是在试图使用料理机制作出一块黑森林蛋糕时,得到了无情的权限不足的提示。
总比提示无法制作要好,下次可以试试借用家庭成员的权限。
余舟想着,吃了一口米饭,嚼一嚼,幸福地眯起了眼。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定好六个小时后的闹钟,余舟扑进了那张很有吸引力的床里。
合上眼帘,睡梦降临。
无光的房间中,“她”缩在离门最远的角落。充满恐惧地盯着门的方向。
微微震颤的地面告诉“她”,有什么要来了。
寂静的房间里,剧烈的心跳声显得格外明显。
蜷缩着捂住耳朵,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巨大的破门声冲破手掌的阻隔,刺入耳膜。惊恐瞪大的眼中,映照出在门外高大的黑影。
——“它”来了。
“她”发出了幼童尖锐的悲鸣声,在耳边清晰地响起——
余舟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捂住一跳一跳地疼痛着的脑袋。
好一会儿,从那种长时间屏息的状态脱离出来,大脑的供氧恢复后,她关闭了光脑上响个不停的闹钟。
将手伸进口袋,摸出里面的黑色领结,余舟低头注视着它。
梦中房间的轮廓布局,是四楼游戏室的模样。从门的方位来看,那个角落,就是她发现领结的地方。
所以,是在夜晚的世界里吗……
她收紧手指,握住领结,又松开来。
草草洗漱后,她站在衣柜前沉思片刻,取了一套保镖的衣服出来换上。将原本衣服里的各种小道具分别转移到身上和公文包里,余舟抱着叠好的换下来的衣服走出门,前往一楼的洗衣房。
在走廊里迎面遇到了方天华。
“喂。”方天华主动叫住了她,语调竟然还算平和,“我今晚分配到了二楼,赵涵是三楼。你是几楼?需要帮忙吗?”
然而,在余舟眼里,这场面可没有那么和平。
——方天华头上显示的心愿是【杀死纪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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