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儿一路走来,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快,这会儿没再出汗了。
她往陆槿年屋里瞧了瞧,问琉璃道:“四爷在吗?老太太让叫过去呢。”
琉璃说道:“不巧了,今儿先生那里最后一天休假,四爷才刚出去玩儿呢。”
“那他什么时候回?”
琉璃见她这么问,反问了一句:“老太太那里有什么要紧事儿找四爷?”
芬儿想了想,才说道:“也没什么,好像是因着那个郑桥,听说他之前同二爷走得近。这会儿不是见四爷老跟他在一出玩儿么?想是不大好,提前嘱咐四爷一声儿。”
毕竟陆槿年这边又没有什么事儿,老太太也犯不着为一个郑桥打自己亲儿子一顿。
“今儿最后一天放假,我也说不准四爷什么时候回来。大抵晚饭时间会回来的。明儿还得上学,我们爷心里有分寸。”
陆槿年可不是陆柏年,他到底还是有些脑子,知道哄母亲高兴的。
“那我先回去了。晚些四爷要回来了,姐姐记得说一声,老太太正找他呢。”
琉璃点点头:“哎,早上才下过雨,地上路滑,当心点走路。”
芬儿摆摆手,见琉璃穿得单薄,说道:“知道了,姐姐快进去吧。”
这边芬儿回到了温如玉屋里,将陆槿年出去了的事儿说了。
“他同谁一起出去的?”
“这个不知道,只知道常跟着他的是欢子。”芬儿回道。
既然人不在家里,温如玉也不能叫他过来,只好在家里休闲一会儿,等着人回家。
午间,又下起雨来。
清河县陆家村里,陆柏年耕了半日的田,养尊处优的那双手握着铁锄头,皮肤在木杆子上摩擦,已经起了水泡,又疼又痒的,难受得他直呲牙。
疼得了不得,便甩了锄头准备回家。
然而又想到铁器不便宜,扔在地里头说不准要被人顺走,只得又弯下身子,将锄头重新拿起来,抗在肩上快步回家。
开春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他要锄地,浇过肥后就得准备耕种。
他从没下过地,速度指定慢些,自然要提早开耕。
陆柏年这次算是下了决心了,于是今儿起了个大早就来田里。
耕地时还遇上村里一些亲戚,嘴上还鼓励了他几句,听得陆柏年干劲十足。
结果发力半日,连四分之一亩地还没有耕完,反而磨了他一手的泡。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刚回到家,却见柳素卿正在淘米,园子里井水边放着一盆子野菜,这是柳素卿空闲时去外头采摘的。
这野菜不如自家种植的蔬菜吃着脆口,平时吃的人也少。
索性是不要钱的,所以经常也有人采摘,即便自己不吃,摘回去拌在猪食、鸡食里也能给禽畜们改善改善伙食。
一茬采摘完了,过个十来天又不知道从哪里长出来一堆,村里吃这些的人少,所以总是采不完。
然而陆柏年却已经吃这野菜吃了有十来天了,吃得那脸跟野菜一样绿。
平日家里的荤腥,多靠族长那边接济两口。
就前儿正月十五,二人好容易买上一口肉,柳素卿也就舍得称三两肉,半斤不到的。
每每陆柏年想吃点儿荤的,柳素卿就搬出了那套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话来回复。
定好的打牙祭日子,初一、十五才能见肉。
分明大过年的,陆柏年却没吃上两顿见油腥。
别说在地里干活,现在即便是走路他都觉得双腿软趴趴的。
这会儿他分外想念家里厨房做的糕点、果子,那沾了糖在油锅里反复炸过的糖果子,以前他都嫌油腻甜口,常赏给下人们吃。
这会儿一想起来,他便忍不住地分泌口水。
因在地里种田,他带来的两双靴子也不好穿。上回去镇上时,买了两双黑布鞋,此时也沾了泥了,只好用一块布擦拭。
过了这十来日的苦日子,陆柏年渐渐意识到了自己之前过得那是什么幸福日子了。
只是生活忙碌,暂且没时间让他去慢慢体会。
午间用饭,吃了两口野菜,喝了两口稀粥。
肚里尚未饱食,但嘴巴已经是嚼不动了。
再看原本清瘦的柳素卿,才没几日,变得更加单薄了。
毕竟是自己心动的女人,陆柏年自己受苦原本还能再忍忍,见到柳素卿每日就这么沉默着做菜烧饭,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
柳素卿虽然出身不好,但是为了赚男人的钱,鸨母当初养她的时候,也是琴棋书画各类都教她的。
如今柳素卿那写字的手拿去摘野菜了,原本“子曰”来“子曰”去的嘴也用来谈论柴米油盐。
这叫陆柏年怎么忍受?
用过午饭,陆柏年便站了起来,看架势,是准备要出门。
柳素卿拿了药箱过来,正准备给陆柏年那起泡的手擦药。
见他要出门,便说道:“下午别去下地了,等明儿手好些再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会儿手磨破了,过两天可怎么下地呢?”
陆柏年只是走到衣柜前,找了一套体面衣裳出来,边说道:“我不下地,去镇上一趟。”
“又要买什么?”想到陆柏年可能是准备去花钱,柳素卿便有些紧张了。
陆柏年一边换衣裳,一边说道:“不买什么。去镇上找个朋友。”
实际陆柏年是想去找人借钱,但他自己心中或许也有所察觉,自己同那些朋友都不是深交,借不借的来钱都不好说的。
“要带多少钱出门呢?”柳素卿问他。
为了避免自己乱花费,陆柏年将所有的钱都放在了柳素卿那里,只自己需要的时候才向她要些银子来花。
“给我些车费,另外你有什么要买的,我一并给你带来。”其实陆家村离镇上也不远,走路不到半个时辰,但多少还是废脚的。
平日里村里去镇上,有挺多人会选择坐牛车、驴车,一个人两文钱,也不算多。
“旁的不需要,你再买半斤肉回来吧。拿回来我给腌上,等下个月再拿出来吃。”
陆柏年点点头,说道:“我去肉摊上瞧瞧。”
只是也不知道这会儿肉摊上还有没有好肉。
柳素卿点点头,转身拿了半吊五十文的钱出来给陆柏年。
其实这钱给多了,柳素卿是怕陆柏年还有别的地方要用钱,所以故意多给些的。
陆柏年毕竟是乡绅人家出来的少爷,手里头没什么散钱不大看得过去。
陆柏年接过了钱,就去穿了靴子准备出门。
柳素卿关心道:“你过来我给你擦擦手,那一手的水泡还得上药。”
“等回来再说。我这么敷着药出门也不好看。”陆柏年穿好衣服便往屋外走,头也不回地跟柳素卿说道。
柳素卿见人已走远,即便担心也只得作罢。
柳素卿一个人看家并不会害怕。
村里人虽然都不大喜欢她,却倒不必担心会有人对她做些什么。陆柏年的身份在那里,旁人没必要找他的晦气。
只是言语上总会听到有人议论她,叫她心中郁闷。
有时候她也奇怪,世上不干净的男人多得是,怎么一个女人多些经历就是如此的遭恨呢?
不但男人恨她貌美多情,竟连女人也恨她。
终究是想不通。柳素卿只好去将院门关上,开始收拾起中午吃脏了的碗筷。
这边,陆柏年搭上了中午出发的牛车,一路到了镇上。
这么许久不见母亲,他多少有些想念他家老太太了。然而又怕温如玉见到他生气,自然也不敢回家一趟。
只是一边走着,一边盘算究竟该去向谁借钱。
他仰着头走路,正想着呢,忽地听见身后有人叫他“柏年兄弟!”。
陆柏年思绪被拉回,扭头一瞧,可不正有个可以借钱的撞上来了么?
却见郑桥头戴个帽子,长衫氅衣,粉底皂靴就这么水灵灵的朝他奔来了。
“桥兄!”陆柏年也是扬起嘴角朝郑桥一笑。
郑桥手上正领着一直烧鸡,一壶黄酒,到了陆柏年跟前,那烧鸡味儿从纸袋子里传来,香得陆柏年不经意地做了个吞咽动作。
郑桥并未曾看见他吞咽口水,虽然早听说陆柏年被家里送去乡下了,却觉得穷不至此。
以他对陆家老太太那个了解,想必舍不得儿子受苦。
走到陆柏年跟前,郑桥才察觉陆柏年面色不大好看,心中略有几分疑惑,却也没去细想。
“听说你前儿为了柳素卿,被你家老太太送到乡下去了。我去了你家也找不着你,是听你家里人说了才知道的,近来可还好么?”
陆柏年无奈摇摇头,叹一口气才说道:“别提了,正要找你说这事儿呢。”
这会儿快到饭点,路上人多,话也不好说。
郑桥拦了陆柏年一下,随后说道:“先去我那儿吧。有什么话慢慢说。正好我今儿要请客,昨儿弄了一块驴肉回来,我吩咐婆子做了个酒酿驴肉,配上烧鸡黄酒,两样素菜、几碟小菜,我们哥儿几个边吃边说岂不美哉?”
陆柏年早馋肉了。一听郑桥说到吃肉,即便中午已经用过饭了,那肚子也自觉开始泛酸。
他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点了头便跟着郑桥往他家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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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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