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醒来,已不知是何光景。
我略感虚弱,喘息片刻强撑坐起,周身痛感依旧,低头一看,遍身咸水滴答,自裙摆流淌成渍。我摸一把面颊,自觉皮肉紧绷,实在怪异,眼角眉梢皆润湿,恍惚有白光,只得稍候片刻,再看处境。
红霞飞天,日头欲落,街边房屋皆是旧时格局,虽未见奢华,多有豪放朴拙之感,倒像是秦时民舍。我抬眼环视,只见来往行人,皆麻衣黔首,见我身着白绢单衣,滞坐街头,恍若未闻,只匆匆而过。
我呆坐片刻,直觉不过恍然大梦,便用力敲打自己的脑壳,催自己快醒。
正左右开弓与自己角力,两名高约七尺的佩刀男子自街角转出,皆容仪逈拔,体格健壮,此刻东转西看,一副巡逻状。二人行至我跟前,上下打量我半天,一人蹲下,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如何在街头流浪?”
我一惊,正要跳脚,转念想反正不过泡影一滩,也实在懒得理这梦中莫名其妙的闯入者,于是站起身来,拧挤衣服上的水,就要找根柱子撞一撞。未曾想双腿麻木,两眼发白,只在原地乱转。
见我情状,那人站起身来,退了两步人附耳对另一人道:“多半是哪家吓傻了的逃婢,看她穿戴怕会牵扯出大户人家,且带她回咸阳吏候处,大人自有分寸。”
二人向前便要相胁,我逃退两步,心下有些慌乱,正在眉头焦急,不知哪里又冲出一队人马,自街头扬鞭,一路疾驰,呼啸而来。为首者隆鼻阔口,巨耳方面,腰粗体壮,气势逼人,在我面前勒马收缰,跳下马来,伸手擒住我的肩膀厉声喝道,“犯妇,还不束手就擒!”说着便要将我拖走。
他力气极大,我痛的胡乱挣扎。怎么,我的梦中人都是如此大力的吗?难道,我竟是穿越了?
先到的那二人已是呆了,半晌回过神来,其中一人略一施礼问道:“我俩在咸阳吏中任职,今日巡逻,见此女形迹可疑,正要带回盘问。诸位大人要拿人,可否告诉小的缘由?”
为首者已然将我拖拽上马,听此问讯,并不理睬,只拉手扯脚将我困在马上。我伸臂蹬腿挣扎一番,仍是徒劳,又张口乱骂乱咬。
巡逻小哥迟疑片刻,复一施礼又问:“请大人告知。”
那大人并不理他,只瞪眼凶我,也并不削减手下力气分毫,将我捆得结实,罢了反身上马欲走。那巡逻小哥向前逼了一步,紧了紧手,双目炯炯,重了语气:“请大人告知!”
那大人正要发怒,只听身后一侍郎字正腔圆答道:“此乃高大巍,秦鼐卫尉,皇帝陛下身侧十大侍郎之首。你走开,不要不识抬举。”
先前那巡逻小哥并不惊畏,只正身直步绕至高大巍面前持刀拦截,眉眼坚毅,朗声道:“大人位高,本不是我俩不识抬举。只是大秦律法严明,此女身份可疑,我俩唯恐疏漏,只好斗胆阻拦。请大人先将此女放下,待小人带回咸阳吏审问完毕,定当交付大人发落。”
这高大巍怫然变色,佩刀一震,跳下马来,怒目圆睁,出口嚷道:“你俩且滚到一旁,皇家办事,哪里容你插口!我等此行自然有重犯缉拿,如若因你俩误事,皇帝陛下怪罪下来,谁来担待?”
那巡逻小哥本就肌肉紧实,身如铜打铁铸,此刻越发沉着冷静,强硬起来,毫不退让,只见他将刀架上自己脖子,目眦欲裂:“大人听差办事,我俩却也独有苦衷。宫里宫外,隔一道院墙,自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此女既是要犯,今在我俩负责的街头鬼祟,不管是逃婢游民还是流贼盗寇,我俩就不得不管一管了。大秦律法严明,若我俩今日将此女放了过去,他日刑具上的就是我俩的脑袋。事虽有轻重缓急,大人与小人却皆是为皇帝陛下办事,请大人高抬贵手,否则我俩迟早要为刑法所累,唯恐连累家人,今日索性请大人给个痛快,我俩一死,大人就好直接策马从我俩尸首上踏去!”
我早已看的目瞪口呆,心道秦律严明果然名不虚传,竟要逼人自尽。高大巍雷霆大怒,双颊青紫,正欲发作,却被那方才出口的那侍郎拦了下来。这侍郎肩胛方正,风骨凛然,与他人不同,此刻前行两步,伏在高大巍耳侧低声道,“大人且慢。此行目的隐晦,不可出口,恐失皇家颜面,引发骚乱。大人稍安勿躁,既然人我们已经捉住,不妨随他们走一趟。”
我在马上听得清清楚楚,早已被这等言语吓呆。此刻也顾不得是否相逢在梦中,何时终于能醒了,只细细思索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我心乱如麻,焦急万分,偏偏头痛欲裂,扶只好扶额细思,上下想了,不料记忆一片空白,只依稀记得自己刺伤了前世崔白,而一女子同样刺伤了一位公子。那公子与崔白有同样的面容,只是不知我与那女子有何渊源。
难道,我竟穿越到她身上来了?!想到这里我心下大惊——遭了,是刺杀!看那女子衣着佩戴,料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没想到我在前世的任性作为,穿越过来竟有性命之忧。只心下祈祷被我刺伤那公子大富大贵,不要轻易死掉。
我被横着绑缚在高大巍的马背上,他亲自在前拉着缰绳,促马快走。一队侍郎在旁侧护驾,那二名巡逻小哥持刀前带路,走得雄赳气昂。
我深知只可在这段路途觅得出逃时机,待进入重重封锁的牢狱,再无生还可能。故此心中又急又气,极度挣扎,却始终是徒劳。
未曾想我初次穿越,一事无成,便要因为身份不明和刺杀亲夫而命丧黄泉,实在可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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