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刚刚才降下去的血压瞬间飙高,心下又开始慌张起来,脸都急红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一晚在顾府鬼打墙的经历让她有了应激反应,现在她一听到顾涵彰的名字就开始发怵,只想着快些跑开。
她刚打算拉着楚子凌开溜,却发现有些许不对劲,遂回头问道:“小贾,你不走吗?为什么只要我们躲起来?”
明明她路熹茗才是绑架别人的罪魁祸首,哪有被绑架的人还要反过来护着绑匪的道理?
小贾背对着他们,低垂着头,路熹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听到他低沉却坚定的声音:“林小姐,我猜你绑架我,也是为了救那些风原谷的人吧。一味逃避不是办法,我和他之间的事迟早要解决。况且,我又能走到哪里呢?去到哪里都会被找回来。”
路熹茗听他这么说,又想起他提到的“定位专家”,心下了然。她不想对别人的相处模式做出评判,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后又开口对小贾郑重地说了声“保重”,便拉着楚子凌离开了。
“别走楼梯,他们已经上来了!”小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路熹茗对他点了点头,打算换一个房间使用任意门,然而小贾却又补了一句话。
“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林小姐,能否拜托您,将我的同乡们救出来?”
路熹茗脚下一顿,不知该不该应允他。不过她现在明白,为何小贾愿意保住他们了。
这话说得极显决绝,她连“你不会有事的”这六个字都说不出口,也没办法承诺自己能够代替他完成夙愿,甚至任何语言在此刻都会显得十分苍白。
想了半天,最后她只能再一次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便彻底踏出了这房门,也不知道小贾有没有看到她的动作。
没想到小贾也跟着出来了,站到了走廊的尽头,等待着顾涵彰的到来。
果然如其所说,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来者步伐杂乱无章,挤压着陈年木制结构,发出错杂又难听的“吱吱”声。那脚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似乎是在向她宣示着危机的逐步降临。
路熹茗见状,只能就近选择了靠左手边的一间房,抓住门栓心下一念,试图切换空间。
没想到,当她打开门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与上一间房布局相似的卧室。她再次实体化失败了。
可眼看顾涵彰越来越接近,她只好一把拉过楚子凌的胳膊,躲进了屋内,再轻轻将门关上。
她有些焦虑,在心里疯狂呼唤金嬉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的答复。细密的冷汗从她额头上分泌而出,路熹茗觉得脊背间一阵发凉,大脑也变得有些粘滞起来。
一个她不愿意接受的念头冒出来了:因为金嬉对她失望了,所以和她解除共生关系了。
她低下头,气馁地坐在铺满灰尘的床边想:“我又让人失望了。”
失去实体化能力倒是没什么,没有能力照样可以活得开开心心。而让人失望的感觉,却是路熹茗不想体会的。是不是她不够好?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她就像是个被再次遗弃的婴孩一般,手足无措,在冬天的雪花里挥动着双手,试图抓住任何过往的光点,吸引着任何可能投向她的注意力。
是不是想要不被抛弃,就只能做最优秀的、永远不会犯错的那个?
而就在她被阵阵耳鸣扰得心烦意乱之时,楚子凌也坐到了她的旁边,用气声轻轻问道:“怎么了?”
路熹茗摇摇头,没有说话。
楚子凌见她难得露出如此受伤的表情,也跟着皱起了眉,思忖片刻,才小声说道:“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把肩膀借你。”
听他这样又含蓄又真诚的邀请,路熹茗心底泛起一阵温热的暖流,流过心田间干涸的沟壑。那邀请竟回荡在她心头,诱惑着她,让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楚子凌的眼睛上,肩上,最后她竟真的鬼使神差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这么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她想,“应该没关系的吧?”
“你会对我失望吗?”这话似乎都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这么擅自蹦了出来。当她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路熹茗都被羞到脸红了,赶紧捂住嘴。
“不会,因为我对你没有期望。你只要做自己就好。”楚子凌一字一句回道,气声落在路熹茗的头顶、发梢,扰乱着她的心绪。
这话若是只听前面半句,那可不是什么好话,活像是被渣男伤透了心的人才会说出的词句。而若是加上后半句,那意思就变了:我不会期望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只要开心,做自己就好。
路熹茗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只见对方依旧是一脸真诚,而那双眼睛仿若暗夜里唯一的星光,看得她心头一震。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顾涵彰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把她吓了一跳,脑袋立刻从楚子凌的肩上弹了起来,在一瞬间内便坐直了身子,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锐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跑得太急,气有些不顺,但这并不影响他立刻边跑向小贾边焦急发问道:“你有没有受伤?到底是谁把你绑来这里的?”
这房间隔音本就差,再加上走廊幽长深邃,顾涵彰的声音就这么被扩大,从路熹茗他们所在的房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路熹茗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也能想象出那张俊美的脸在看到小贾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会露出怎样如释重负的表情。
而小贾,或者说贾锐衡,在听到顾涵彰的关心后却并没有回应他的热情,而是冷冷地说道:“让他们先离开吧。我有事问你。”
“你们先退下,楼下等我。”顾涵彰说道。
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路熹茗听到其中一个脚步声在路过他们这间房的时候明显停了下来。她便以为门外之人一定是发现他们了,连忙把口鼻都捂住,生怕发出任何声音。大概三秒钟之后,那脚步声才重又响起,跟着大部队顺着楼梯离开。
路熹茗长出一口气,而此时小贾的声音响起:“我们进屋聊。”
几秒钟后,隔壁房内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来。少了走廊回声干扰,这声音明显清脆干净了不少。路熹茗不禁抬头看了看楚子凌,对他用气声说道:“你以前住的地方,隔音也太差了点。”
楚子凌点点头,没有回答她,而是用食指架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路熹茗便闭嘴,不再说话。
小贾道:“有人告诉我,你在用风原谷的民众做实验。就在徐家铺子那里,而且已经进行三年了。我想听实话,这是真的吗?”
顾涵彰沉默了许久,四周只剩下风刮过树叶时留下的簌簌声。
似是无法忍受他的沉默,小贾叹了口气,又开口道:“你向来如此。做什么都不和我说,我问你什么,你都是沉默。”
漫长的半分钟过去后,顾涵彰终于说话了:“我本想得出成功结果后再和你说的。没想到你现在就知道了。”
小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可知,你想要的结果,是建立在他人的无辜牺牲上的?”
顾涵彰:“我想让你融入环亚,我想让你能骄傲地走在路上不被人指指点点,我想有一天能够和你不再生活在阴影里。我就是这么想的......”
小贾听到他这冠冕堂皇的说辞,语气有些激动,回道:“为什么要让我融入环亚,就得拿他们做实验?”
顾涵彰回答道:“若你没有魔力的事情被人发现,迟早会被送回风原谷。我......真的无法忍受和你分开。我的实验已经快要有结果了。很快,锐衡,我保证,很快,你就可以和我一样变成晶芯。那时候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分离!”
贾锐衡却问道:“你既然知道我来自风原谷,为什么还要抓那些风原谷的民众?你可知,他们可能是我的亲戚,可能是我的朋友!难道就要为了成全我们二人,不明不白地死在异乡吗?!”
随后,又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半分钟后,顾涵彰再次开口,试图平定贾锐衡的情绪,也试图为自己找理由开脱。他说:“可他们,或多或少都欺负过你。”
贾锐衡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道:“对,他们可能是欺负过我。但你怎知是哪一个?我被欺负过,也被人善待过,但你抓来他们时,考虑过这些吗?裴老师在学堂里一直护着我,但他现在又落得什么下场?还不是一样正在徐家地下室里等死!”
小贾顿了顿,又道:“即使那些人欺负过我,你又怎有资格定他们的生死呢?!你告诉我,顾涵彰,你哪来的资格?”
似是彻底要与顾涵彰撕破脸皮,小贾说的话也显得有些恶毒起来。路熹茗听在耳中,觉得很不是滋味。
“锐衡,我这都是为了你......”顾涵彰似乎知道自己无理,声音也低了下去。
贾锐衡听到这话,却叹了口气,回应道:“别再说是为了我了,我可不记得我有让你这么做。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你的每一个行为,都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可你问过我吗?问过我的感受吗?你或许爱我,但你从未尊重过我......”
顾涵彰再次无言以对。气氛凝重到仿佛能挤出苦涩的汁液。
此时此刻的空间里,不管是顾涵彰,还是贾锐衡,又抑或是路熹茗和楚子凌,都像是被困在镜中,锤着镜子,看着镜子外的人,苦思冥想为何那人和自己那么相似,却不是自己,不能理解自己。
许久后,贾锐衡的声音再次刺破宁静,给已有的冲突火上浇了一把油:“少爷,你知道吗,我本来就在利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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