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施见到路熹茗的第一句话就是:“妹妹,你怎么这么憔悴?”
路熹茗来的路上一直都心不在焉,瞻前顾后,在听到这话时终于恢复了注意力,抬起头来,有些困惑地问道:“你能看出我是女孩子?”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地把自己打扮得中性化了,还顶着极短的鸡窝头,怎么这段施依旧能一眼看出来她的性别?
段施爽朗地笑了一声,边领着路熹茗他们上楼边说道:“做我们这行的,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的。怎么称呼你们比较好呢?”
“叫我小路吧。”路熹茗乖巧回答道。
“嗯......叫我小楚吧。”楚渊沉吟片刻,还是选择了学路熹茗说话,并成功收获她的眼刀。
段施抬了抬眉毛,嘴角上扬,说道:“哈哈,我今年二十六,说不定比你还小呢,楚先生。”
路熹茗闻言脚步一顿,她着实有些惊讶。没想到段施居然年纪这么轻,就可以独当一面,成为汇言堂的话事人。
楚渊有些尴尬,把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道:“抱歉,失礼了,你怎么称呼都行。”
段施却根本没打算纠结这称呼的问题,朝路熹茗眨了眨眼睛,便转身继续向楼上走去。
路熹茗朝楚渊做了个鬼脸,接着小跑了两步,紧紧跟在段施身后。她走着走着,注意到空气中慢慢开始飘荡着一缕缕奇异的幽香。
原本她在大厅里并未仰头朝上看,所以并没有发现这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天花板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觉得汇言堂的空气是格外的清新。
等她走上二楼后,才发现这汇言堂真是别有洞天,也在一瞬间明白了这幽香的来源。原来,这栋楼的天花板竟是由蜿蜒曲折的茂密藤蔓编织而成的!
这还是路熹茗第一次见到长在建筑里的植物,或者说,是她第一次见到用植物作为天花板的奇妙设计。
整座汇言堂共有三层,除了大厅是规矩的方形外,二层和三层都是环状结构。环的外围是一张张连成一圈的办公桌,而环的内侧则是藤蔓丛。
因为是非工作日,汇言堂上上下下都没有人,整个建筑竟像是座隐世秘境中的花园一般。路熹茗甚至觉得这汇言堂里有着鸟鸣声,和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瞪大双眼盯着这些藤蔓,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又抬起头来向二层和三层间的天花板看去,只见那藤蔓中竟开满了金银相间的小花,阳光从花朵的缝隙中投下来,把二层的地板变成了星星点点的银河。
“你看到了吗,这栋楼怎么这么神奇!”路熹茗扯住刚踏上二楼的楚渊的袖子,指着天花板小声惊叹道。
楚渊站稳后定睛一看,摸了摸下巴道:“那好像是珍珠藤,我以为这种植物早就找不到了。”
段施半个身子都踏上了去三楼的楼梯,见他们没有跟上便转过头来,笑着朝他们的方向大声说:“是很难找,但想找总能找得到。用藤蔓做天花板是我们第一任堂主的意思,代表着不管人们从世界的任何角落出发,总能通过沟通找到彼此,就像这互不相识却交织在一起的藤蔓一样。”
她又向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上来吧,三楼更漂亮。”
她果然没有说错。三楼的甜甜圈结构中有着巨大的玻璃穹顶,上面用夜灵石镶嵌成各星宿的模样。而路熹茗则是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段施领着他们走进了办公室,边给他们倒茶边解释道:“白天,这些夜灵石会吸收太阳的能量,等到晚上,它们会照亮整个汇言堂。对了,珍珠藤的花朵上也会反射夜灵石的光,所以到了晚上,这些花都会真的像珍珠一般。来,你们随便坐。”
“可惜我们晚上不上班,这般美景多是浪费了,”她把茶递给路熹茗和楚渊,“不过下次要是有机会,你们可以在晚间从高空中向下看,我敢保证汇言堂一定是天锡城最美的地方。”
接着,她在手帕上擦了擦手,踮起脚来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铁罐子,打开后掏出几块白色饼干状的酥点,放在了准备好的陶瓷碟子上递给她的两位客人。
路熹茗刚想婉拒,却被饼干里从未见识过的味道吸引了,那是一种好似黄油般香甜醇厚和柠檬般酸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段施把罐子盖上,热情地说道:“那是加闾果的种子经过发酵后磨碎做成的,不含面粉,是天锡城的特产,尝尝吧,不耽误时间的。也有可能你们吃不惯,不过新鲜事物总是值得尝试的嘛。”
路熹茗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加闾酥,又小心翼翼地塞到嘴里,瞬间她的味蕾便被那爆开的香气炸弹给淹没了,而下一秒,她便被噎到猛灌了一口茶下去。
她这才明白,这东西香是真的很香,干也是真的很干,简直就是口感和味道不可兼得的典范,难怪段施会认为他们吃不惯。
楚渊见路熹茗被噎到脸红,急忙拍了拍她的背,却被路熹茗抬手拦住。
她好不容易把东西吞了下去,才气喘吁吁说道:“你这样不行的,噎住了拍背能有什么用,下次我教你哈姆立克急救法。”
楚渊听到这话,突然愣住了,在回过神后又把脸偏到一边去,引得路熹茗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她甚至怕楚渊又蹦出一句类似于“你之前教过”之类的话,给她的未来加上一条定义,但好在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手中的饼干掰成小块,慢慢地塞到嘴里。
段施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的互动,挑了挑眉毛,站起身来给路熹茗添了些茶。她等到这二人都停下了零食品鉴后,才开口道:“二位对我们的委托有什么看法吗?”
路熹茗挺直腰板,认真起来,问道:“斯塔诺瓦那边应该也有翻译吧。”
段施点点头,道:“有的,但是我们总不能全靠那边的翻译来交流吧,这样可能会被骗到亏本的哦,妹妹。”
路熹茗又问:“那你们和斯塔诺瓦曾经有过交流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算上一个月前发来的信函,和一周前发来的第二封,总共有两次。哦,如果算上五年前一次民间商会非正式会谈,可能是三次。只可惜五年前我刚入汇言堂,这种重要场合我并没有参与。那时候也没有留下任何的书面记录。”
“我......我可以看看对方发来的信函吗?”路熹茗试探道。
“怎么,你认识斯语?”
“那倒不是,不过既然我们对造成如今状况的原因摸不着头脑,时间又很紧迫,只能想想对策了,”路熹茗把玩着手指,佯装镇定地说,“说不定我们可以通过语料的比较和分析来破译一部分斯语。”
段施沉默地凝视着路熹茗,她目光如炬,看到路熹茗心里发毛,看到路熹茗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冒犯到了对方。
就在路熹茗想着“要不直接走吧,这活我不接了”之时,她站起身来走到了办公桌后一个上了锁的木柜边,打开了柜子,取出了一沓子文件。
几秒钟后,她把柜子重新锁上,走了回来,把三张写了密密麻麻字符的纸放在路熹茗的面前。
“第一张是上个月的信函,第二张是我们当时对着翻译出来的范文,第三张是上周新发来的,随便看吧。”
只见那写着斯语的纸上排满了奇特的字母,像是西里尔字母和希腊字母的结合,有的字母是有棱有角的方形,有的却是婀娜圆润,有的字母下面还画着空心圆圈,上方还有着短横线或者曲线、波浪线。
路熹茗把纸拿在手上,一时之间竟有些慌神,差点分不清这满目的黑色到底是字符,还是在乱爬的蚂蚁。
这些文字的段落前根本没有空格,凭着她贫瘠的对于语言的认知,她根本无法分辨这斯语到底是从左往右写的,还是从右往左写的。
“我可以看看更多的外语信函和对应的范语翻译吗?我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语言和这斯语比较相像。”
路熹茗知道这个要求十分的贪心,但若是这种语言但凡有一个或者两个具有亲属关系的其他语言,那事情说不定会好办一些。
房间再度陷入沉默。两分钟后,段施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怎么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罢了罢了,我带你看看吧。不过楚先生,”她转头对着楚渊说,“麻烦您到大堂里等一下吧。”
说完,她便带着路熹茗走下了楼。让路熹茗没想到的是,这汇言堂居然还有地下室,而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就在大堂的落地钟后面。
“我们只是不需费时处理文字,不代表我们不需要保存信息。”段施在面对路熹茗看到地下室表现出的诧异时是这么说的。
她们进到地下室里,向下走了一段长长的路,又来到一扇青灰色的厚重石墙前。段施以极快的手速按了几块砖,那石墙便自行打开了。接着,映入路熹茗眼帘的便是铁制的箱子堆成的一面巨大的柜子。
每一个箱子上都有一个抽屉,上面用范语写着对应的国家名。
欧联国显然和环亚有着最多的通信,他们的信件占了足足十个铁箱子。而其他的箱子上则贴着诸如“雅里”、“蒂文西”、“青岩”之类的国名。
段施找来一把小凳子,踩在上面,从每个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路熹茗。只见那些文件上都刷了一层淡淡的橙黄色的涂料,散发着类似苹果的味道。
段施解释道:“那是用来防霉的。”
在比对到“沃尔伦”这个国家的信件时,路熹茗叫段施停了下来。因为这两个国家的文字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只是沃尔伦国的字母下面并没有那些空心圆圈。
段施凑近路熹茗,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信件,疑惑地说了一长串话:“我不明白你说得‘像’是什么意思。在我还有魔力之时,这些文字会自动变成我熟识的范文,我根本无法注意到这语言本身有什么不同。你是说它们写起来一样吗?咦,奇怪,这些怎么都像是画,而不是文字呢?我之前看怎么完全感受不到呢?原来‘看不懂’是这样一种感觉......”
接着,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路熹茗笑道:“不过我家刚好有个来自沃尔伦国的人,要不让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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