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心疼不了一点

玉娘不只是他的娘,也是现在估计在承受痛苦的小乔的娘,尽管玉娘情有可原,但我没法共情。

胸前的感觉让我没法像她那样撑着身体,还好背后受的伤不算多,靠床尾还能接受。

隐约听她叹一口气,我拿糖罐的手随意搭大腿内侧,抬眼间见她停下动作,朝我侧过头,“莫得法子,玉娘过不去。”

她说得“过不去”大概和我几年前的一段时间差不多,困在“为啥我要承受这些?”的困扰、郁闷里。

可又不一样,我没有亲手把自己的女儿卖出去,然后后悔十几年。

“当年她自个儿做的决定,现在后悔也没有后悔药。”

那个时候生气的原因可能是一种路见不平的正义感,而现在身为经历过被卖的人,我能想到小乔的无助、茫然,还有,恐惧。

感觉眼眶有点湿热,被忽略的眼前忽然见她转身过来,前倾摸上我的脸,“不该与你说这的。”还没朦胧的双眼看她有点后悔的眼神,我摇了摇头,笑道:“没事,我就是突然生气……更多不是玉娘。”

她神情柔软地和我对视几秒,而后猝不及防地前倾贴近,单手伸向我后颈,脸颊擦过我的耳廓,被堵住的耳边听见她压抑的软声:“会好的。有老板护着,你会平安高兴的。”

不自觉握紧手里糖罐,我呼吸停顿一瞬,没有东西的手向外伸,揽住她身后,“会的。……不会有更糟糕的事了。”

可能我的语气听着还是很糟,她不再说玉娘啥的,退回身后笑着抬头摸了摸我的丸子头,我感觉头皮的轻微触动,眼看她笑意更明显几分,“我弟弟生出来那两年,头顶也扎过一撮,那时他总是拽。”

她脑袋随着摸我头顶的手下降,我正看她稍显放松的笑,顺着问她:“那你是不是总得帮他?”

“是哇。”她点头顺势低下。我跟随她下降的视线瞥她右手捏住左手针下的线,慢慢捋直,听她说:“男娃儿性子活分,我和娘每日单看顾他嘞。”

听语气好像是啥美好的回忆,我也想听听她的幸福,“那他是不是很好玩?”

她鼻息带出一声笑,我上移的目光看她轻轻点头,“恩。他会走嘞便中意采花,但娘跟他说男娃儿不能戴花,不准他戴,他就嚷嚷叫我蹲下,把花□□头上。”四目相对间,我看她更活跃的轻笑溢出,“我那时也中意鲜艳的,高兴。娘因为是他给我戴的,便不讲撒子不像正经女娃儿。”

虽然只是小孩子的玩闹,但我能看出她是真的高兴,也许对小时候的她来说,几朵颜色鲜艳的小野花就足够快乐。

“那你弟弟真做了一件让你开心的好事。”又想她现在是在他家,我不由好奇地问道:“你弟弟舍得你走吗?”就我来说,肯定不会给讨厌的人插花,如果她弟弟也这么想,应该不会舍得她去别人家干活。

她沉默低下头,我向下的目光看见她手指绕像蛇一样盘旋的线,仿佛伴叹气,“他叫我好好的,等我回去给我寻一好婆家,婆家给的彩礼他撒子都不要。”

在这个女人会被买卖的世界,她弟弟没吸她血的想法已经很难得,可她看上去却不太高兴,我猜大概是想到嫁人难过吧。

正经跳出难过的方式暂时想不出,将目标对准她手捏的针,指了指,“等你缝到最后一点就让我试试吧?我还没缝过呢。”

她缝了大半圈,我透过窗户隐隐看见对面的阴影移动了好多,看来应该过了挺久。

窗框内一个人影走入,细看是念宁手拿棍子之类的,低头走着。

“念宁咋出来了?”刚才还陪玉娘,现在拿个棍子干啥?我心里打着问号。

“应当玉娘歇嘞,他出来扫院子。”

感觉自个儿眉头舒展,我眯眼看他手里的“木棍”有点眼熟,忽然清楚,“哦!我在灶房看见过这个扫帚!”

由于念宁在窗框里停留的比较短,我两只眼还转得过来。

念宁从另一边再次进入窗框,我余光瞥他没有低身低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就出了框。

我移回目光,见她缝到还剩一个小口。

她朝我取下手指的顶针,“你试一试,撒子不得便问我。”说着,把顶针递向我,“给。”

虽然是转换她心情的借口,但也是我想尝试的新鲜。

“好啊。”我跃跃欲试地拿来,像她一样套食指关节上,又接过她穿好线的针,双手展示给她看,“这样戴对了吧?”

“对嘞。”她笑盈盈地轻握我戴了顶针的手,往下压,顺势拉,“来”没有说出来的方向她通过眼神告诉我,随后自己的身体往后挪,“坐这里好缝。”

“嗯!”我抬起屁股,一下子坐过去,侧过头明朗地笑道:“好啦!我现在缝。”

她鼓励似的柔笑点头,“好哦,”眼珠浅浅朝我前侧向下看一眼,“要慢一些,莫伤到手。”

小时候因为玩心缝过几块布,虽然手法不同,算殊途同归。我比较她缝的间隔,把针戳下去的同时将套了顶针的手指垫到被子下,边压边推,感觉针尖戳到硬物,接着挪开下面的手指,再往下扎。

把被子缝的边角翻折,果然看见出头的针尖,我咧嘴笑着侧过头看一直没离开的视线,“我穿过去啦!”

“恩。”她冲我点头,真诚地笑,“小又好厉害。”

夸奖也许就是动力,我忽略身上的疼,继续弯身低头扎针,反复上下六次,终于缝到角落,想到她一直沿着四边缝,没缝四角的交叠,我搞不懂该咋做,问她:“该咋收尾呀?”

她上身前边靠上我,“这里在上下的布上缝一针。”手往我左边指,我俯身,从她指的方向移动双眼,将眼光落向折好的白布角,听耳边她说:“不必缝到棉花,缝到被角就好。”

理解她的话,我哦哦点头,“晓得嘞。”

大概上身低太久,胸前不适的感觉变得明显,我尽量不在意仿佛触碰的磨人,压着呼吸把针尖穿进叠一起的布角,穿进穿出将两边缝合。

在连接的被角穿出针线,我略重的呼吸还未平息,忽然听见源于身边的鼓励:“缝得蛮好,下回准更顺眼。”

宽窄不同的间距,有点歪的线,算不上好,我虽然有想缝好的心,可那种不适感让我放弃心里的想法。

大概不会有人注意一个小角落吧?

这么想着,我冲她笑笑,“那就看我下回的!”

她答应着,而后转了一下眼珠,回看我间说:“我去把那三角缝了,便给你把药端来。”

“好的~”看她把床头的剪刀拿来,我摘下食指上的顶针,在她剪断线头后给她。

这回喝药不只有酸苦,还有纯纯的甜,溶解苦味,让酸气柔和。

吃完最后一口后,她朝床尾侧过身,随即我听见一声轻响,“今儿个整日不得歇”她空手回身,“你要不要睡半个时辰?”

断断续续往下沉的眼皮被我顶了起来,我想疲惫应该能冲淡噩梦,晚上还想等他回来,现在睡一下也好。

下移的眼光重新在她脸上集中,我看着比我还忙的她,“你今儿个不也没休息?不如和我一起睡吧?”

柔和的眼睛停留我脸上几秒,她露出很亲近的笑容,握我拿糖罐的手,“得。”指腹蹭了蹭我手背,“也好试试被子睡巴适不。”

陪她把托盘送回灶房,我们躺上床。

我脑袋刚挨上枕头,她帮我盖上被子,随后躺到我身边,也给自己盖上。

不晓得是不是新作的缘故,我感觉身上的被子很软,还蓬蓬的。捏住被边朝她送,有点意外地向她侧过头,“你摸,这被子好舒服。”

她看向我的眼光渐渐向下,被子外的手移过来,捏捏我手捏的被,没几秒像是点头地低了低下巴,“是嘞。”眼光转瞬看我,“老板买的撒子全是好的,作出来应当巴适。”

没想到是他买的,但也合理,我不是特别在意这点。更让我在意的是……随着指腹摸缝合处,我认真专注地看她像温水一样的眼光,“那也是你缝得好,别人不一定能这么好。”

不晓得为啥子,她的笑似乎深了,“恩,这里我也有些用处。”把我捏着被的手推到我身边,掖被子里,“先安逸睡吧,瞧你眸子都小嘞。”

听她话语间的玩笑,我脑后磨蹭枕头,点头活跃地说:“好。”

逐渐感觉不到手背粗糙的温暖,黑暗的世界听不见声音……

漆黑而平静的地方,一道身影令我捏紧手,但不晓得过多久,好像在山洞里的女声温柔地说:“莫怕,这里莫得坏人。”

似乎我就在那个山洞,看不见的周围散发着温暖,而眼前出来的恐惧也消失不见。

渐渐感觉平静,接下来……

“小又……小又……”

小朋友在水流边的欢笑声中冒出那个温柔的女声,明媚阳光照耀的孩子和水面,我眼前忽然暗淡,转身再看,一张模糊的脸慢慢清晰,以为干动的嘴有了声音。

不能出去找方老板,柳如青也不能放弃救人的心思,他正欲提出,赵先生仿佛他肚子里蛔虫似的,“去吧。赵镜不如你沉得住气,有你帮衬也稳妥些。”

**拙虽不常在镇里走动,但终究一直生活在这里,保不齐就遭他们发现,万一理由没有搪塞过去,赶出来更不易救人。

眼下他出不去,与他们一同盘算,届时再跟他们一起进李宅,也是稳妥的法子。

他再关切女子,仍守着礼数,吹着闷热的风,欲送赵先生回学堂。

“不必。”赵先生攥大腿上长袍的料子,自顾自前走,“赵镜说不准还等你信嘞,你快些去,免得他们白高兴。”

不再生长的花枝划破柔软的料子,褶皱叠起间不再有花枝勾连,柳如青与惬意男子错过,悄然瞟一眼书画铺子,稍微朝里侧望,隐隐见到有男子立于墙边,身形与昨日的男子大相径庭。

他稍快地去往医馆。

进门见,张大夫父子皆在。

张宴生看见他,很是意外,放下看不进的医书,快脚跑过来问:“赵先生莫得带你寻到出路吗?”

他先侧过身避开挡他视线的弟弟,朝伯父颔首,而后回眸道:“李玉的人将能走的出路全派人看守,出不去。”

“那混账当自个儿是土皇帝哇?!”弟弟怒目圆睁地快走几步,仿佛呼吸都伴随怒意。三四步走爹面前,着急看着,“爹,你想想法子啊!你不也说过,不能在一处费心!”

眼前的救命稻草够不着,儿子这般气急也属合理,张大夫没过于责怪,单不悦地瞧一眼,转而看向神情如常的他。

“李玉能如此行事,应当心里有数,咱此时找镇长讲理莫得用处。”

“那该咋做?!”少男停不下来回踱步,冷不丁似乎想到什么,“有了!”目光左右看向他们二人,“同镇长说那个禽兽绑了我、我有婚约的姑娘……”

张大夫听儿子说话苗头不对,立刻向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余光瞥见,转身便去关门。

少男提出语气的激烈逐渐夹杂一丝不自然的结巴,“叫镇长评理,”眼神含向上窜的冲劲,“逼他放人!”询问从门前暗处走回来的兄长,“这法子得吗?”

“一无字据,二无人证,莫得媒人说和,你当镇长与你同样脑壳灌水!”

爹从后头泼来的冷水浇灭了他一半冲劲,张宴生鞋戳地上,蹬着转身,又急又躁地气道:“昨儿不晓得方老板去哪里,今儿好不容易晓得了,他还有法子治李玉,咱咋能不去!”

爹的嘴动像是要骂人,他已做好挨骂的服软,却只听重叹一声,紧接着撇开眼,仿佛不愿看他。

“镇长的为人你我皆知,”男子按耐住问他的念头,步伐平稳地来到他身边,“有凭证,他碍于名声必然做到面上公允,但你我没有实证,就算许姑娘她娘认下婚事,他也不会做主。”

兄长一句一字稳入他耳畔,最初的急躁随着深处浅淡的记忆逐渐平息。

他不晓得兄长如何无伤无痛地和他说明,唇齿堵着关心的话,看向兄长的双眸溢出柔软的伤感。

兄长似乎透过眼眸了然他心底忧伤,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勾一抹浅笑,“无法请方老板相助,还有池老板,莫要心急。”拍了拍他的肩,转而问他爹:“伯父可看见监视也老板的人不是昨日那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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