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前,柳灵竹正伏案疾书,烛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跳动。白晓轻手轻脚地凑过去,好奇地望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掌柜的,您这是在写什么呢?"
"凡人酒馆五年发展规划,以及'桃夭'胭脂铺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柳灵竹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白晓眨了眨眼,虽然听不太懂,但看着掌柜专注的神情,还是觉得十分厉害。
烛光下,柳灵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那颗朱砂小痣随着她思考时微微蹙眉的动作若隐若现。
"小白?"柳灵竹的呼唤将白晓拉回现实,"昨天让你找的那些孩子,安置得如何了?"
白晓连忙回神:"回掌柜的,一共十二个,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六岁。今天我去送饭时,都乖乖待在院子里呢。"
柳灵竹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两锭银子推到他面前:"这些钱你拿着,一半用来买粮食衣物,另一半是你的提成。"
白晓盯着桌上白花花的银锭,喉结上下滚动。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冰凉的触感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掌柜的,这...这也太多了..."
柳灵竹轻笑一声,烛光在她眼中流转:"今日来的两位贵客出手阔绰。那位侍卫长临走前直接放了一个十两的金锭子,还特意嘱咐之后会有人来取酒。"
她指了指空了大半的酒架,"没过多久,就有马车来把酒都拉走了。"
白晓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墙上那幅镶在琉璃框中的墨宝,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柳灵竹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从明日起,咱们下午才开张。"她合上账本,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上午我会抽一个时辰教你和那群孩子认字。剩下的时间,你带他们继续在城里寻找老幼乞丐,我管饭。"
"小的...小的也能认字?"白晓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人就能认字。"柳灵竹斩钉截铁地说,"等将来我把店铺开到天南海北,自然需要得力人手帮忙。连字都不认识,怎么替我打理分店?"
"小人一定认真习字,帮掌柜的看铺子!"白晓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此刻的白晓还不知道,虽然前路坎坷,但日后柳灵竹真的将店铺开遍全国,而他也成了她麾下的第一大掌柜。
乾清宫鎏金烛台上,九枝龙烛将殿内照得恍如白昼。
眼前这书生虽因病耽搁了十年寒窗,却意外地保留了璞玉般的纯粹,谈吐间既有文人的风骨,又不失通透世故的灵性。
"瑞安可曾想过荫封入仕?"杨泽天指尖轻叩鎏金酒樽,琉璃盏中的琥珀光随着震荡泛起涟漪。
桑瑞安已然醉眼朦胧,身形摇晃如风中蒲柳:"蒙...圣上垂怜...学生必要...蟾宫折桂...以报...知遇之恩...”
话音未落便伏倒在紫檀案几上,青丝散落间犹自呢喃着"金榜题名"四字。
这般醉态反倒取悦了天子。杨泽天唇角微扬,抬手示意内侍将人妥善送回。待宫门落钥后,他独坐养心殿批阅奏章时,影卫统领如幽灵般现身于灯影交界处。
"桑府动向如何?"
"启禀陛下,桑氏夫妇仅斥责其子归迟,责令闭门修习经史,未见异常。"
杨泽天执朱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洇开一朵血梅。今日街衢邂逅看似偶然,但桑瑞安是否真是棋局中的意外之子?
"查清那间酒馆底细了?"
"酒馆名唤'凡人',开业不过两日。女掌柜柳氏自称临江人士,本钱源自其兄海外经商所得。然其兄行踪诡秘,恐非血亲。"
听罢禀报,天子眼中兴味索然,挥袖示意撤去监视。当影卫提及白云观时,他忽然以指腹摩挲起案头那方羊脂玉镇纸。
"清虚与桑瑞安密谈时,观中三十六处明哨暗岗竟皆被桑府家丁阻断?"
"属下无能。"影卫单膝跪地,"那道士似有未卜先知之能,每次都能避开耳目。"
"未卜先知?"杨泽天轻笑一声,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跳动,"怕是有人将朕的行程,提前绣在了道袍内衬上。”
玉镇纸"咚"地落在案上,"继续盯着,朕倒要看看,这道士掐算的是天机,还是人心。"
子夜时分,桑府书房窗棂透出微弱烛光,细碎的声音响起。
"若清虚道长不是算出来的,那么他的背后绝非寻常势力。能精准预判圣驾行止,至少需要打通尚寝局、銮仪卫、锦衣卫三处关节。"
桑父闻言色变,手中茶盏险些倾覆:"难道朝中已有人织就如此庞大的..."
"那他为何独独选中我们桑家相助?"
桑瑞安凝视着杯中残茶,水面倒映的月光被窗棂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光斑。
"这才是最令人不安之处。"他指尖轻叩杯沿,荡起细微涟漪,"一个能渗透禁宫、洞悉天机的组织,为何会对没落的桑氏青眼有加?"
书房内沉香氤氲,却驱不散父子二人心头的寒意。桑父忽然发现,烛光下儿子的影子竟比实际身形大了整整一圈,那是多年从未有过的挺拔姿态。
"或许..."桑瑞安突然起身推开雕花窗,夜风裹着桃李芬芳涌入,"我们该换个角度思量。"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
"不是清虚在帮桑家,而是桑家恰好站在了他们需要的位置上。"
桑瑞安伫立在窗前,凝视着窗外如水的月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
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如同游鱼般从思绪中溜走,只留下若有似无的痕迹。
他微微蹙眉,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的绝非等闲之辈,能够编织如此精密信息网络的人,其力量与谋略都深不可测。
这个神秘的对手究竟在下一盘怎样的棋?他的真实目的又隐藏在何处?
又一日早晨,春桃端着点心推门而入,见自家小姐精神奕奕,顿时喜上眉梢:“小姐气色越发好了,若是春日宴上露面,定能压过二小姐的风头!”
“春日宴?”陆栖棠挑眉。
春桃这才想起小姐病中忘事,连忙解释。原来春日宴本是由和静公主发起的赏花宴,因公主近年深居简出,便由京中贵妇轮流主持。
今年恰逢大理寺卿范夫人做东,又逢和静公主难得露面,各家女眷无不摩拳擦掌,准备在宴上崭露头角。
“往年小姐病着,二小姐倒是去了两回,可惜……”春桃撇撇嘴,欲言又止。
陆栖棠了然——怕是陆二小姐本事不济,没捞到半点好处。她指尖轻点桌面,笑意渐深:“听起来,这宴会倒是个扬名的好机会?”
“何止!”春桃压低声音,“去年的魁首是苏州知府家的千金,一首咏桃诗惊艳全场,转头就被忠勤伯府聘去做了四少奶奶。小姐若能夺魁,老爷必定高看,夫人也不敢再……”
话到此处,她猛地噤声。
清虚道长倚在太师椅上,指尖轻叩案几,面上维持着仙风道骨的淡然,心里却恨不得立刻甩袖走人。
自从桑家大公子在白云观“痊愈”后,京中权贵便闻风而动,纷纷点名要他相面。他起初还端着世外高人的架子,可接连应付了十几位难缠的香客后,终于忍无可忍。
编出一套“泄露天机折损阳寿”的说辞,硬生生搞起了每日仅限三人的预约制。
陆栖棠指尖轻划,调出监控画面。清虚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立刻浮现在屏幕上,背景还能隐约听见道观里袅袅的香火声。
“清虚道长。"她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看来今日的'折寿'之说演得很是精彩?"
清虚眉头一跳,拂尘险些脱手。"陆小姐,"他揉了揉太阳穴,"贫道现在光是听见'相面'二字就脑仁疼。"
她神色一敛,眸光渐沉:"明日王婉如来访,我要你给她一个'警醒'。"
"哦?"清虚手中拂尘一顿,眼中精光乍现,"愿闻其详。"
纤指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就说她命宫犯太岁,煞星临门'。若不知收敛..."
尾音拖长,带着几分森然,"轻则散财消灾,重则...血光之祸。"
清虚眸色一深:"陆小姐这是要贫道..."他捻着长须,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装神弄鬼?"
"非也。"她忽而展颜一笑,如春风化雪,"是请道长'指点迷津'。"
四目相对间,清虚忽然朗声大笑,广袖一振:"善!这差事贫道接了。不过——"
他忽然收敛笑意,目光如炬,"你当真以为,仅凭此言就能镇住她?"
"能否奏效..."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氤氲水汽中眉眼如画,"就要看道长的...演技了。"
暮色渐沉,陆府西厢房内烛影摇红。
王婉如执起青瓷茶壶,为陆道年斟了盏明前龙井。茶汤清亮,映着她眼底流转的算计。
"老爷,"她将茶盏轻轻推至陆道年手边,指尖在案几上似有若无地画着圈,"妾身明日想去趟白云观。"
陆道年抬了抬眼皮:"怎的突然要去道观?"
"听闻清虚道长相面极准。"王婉如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状若无意道:“妾身近日总觉心神不宁,想去求个心安。"
窗外竹影婆娑,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暗痕。陆道年盯着那晃动的影子看了片刻,忽然道:"可是为了栖棠的事?"
王婉如执壶的手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洒出。她很快稳住心神,笑道:"老爷说笑了。栖棠病都好了,妾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烛花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她眉眼格外温婉。陆道年神色稍霁,终是点头:"多带几个丫鬟婆子,早去早回。"
"妾身省得。"王婉如低头应着。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初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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