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冰雕般的表情此刻就像是给王怡惠下判决书的活阎王，他冰冷的眼眸就这么会看清王怡惠不堪的半生。她突然捂住脸，口鼻同时不受控制般大吸一口气，但难堪的液体却还是从口鼻眼里同时涌出了。

“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样了……”

“对不起……”

……

冷凝沉默，他有点莫名，他并没想让王怡惠哭泣。

本来紧握住手机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经意地松开，冷凝轻轻叹了一口气，指了指不远处亮灯的小角落：“要坐吗？”

“欸？”

王怡惠坐在了沙发上，冷凝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拐角处靠着墙壁边缘。他低着头，侧向王怡惠的反向，一只耳朵插着耳机，长腿随意地一撑，却仿佛一道墙一般，把杂乱的红尘俗世隔在外部，这里只留下了小时候的美好回忆。

王怡惠握着一杯热水，她轻轻摩挲着纸杯温热的触感，这是冷凝刚递给她的。冷凝的温柔不多，就像这水一样，没有味道。

“你不说吗？”

这一次不是王怡惠开口，是冷凝先问了。王怡惠攥紧了水杯，装傻。

“说什么？”

“怎么来这里。”宛如最后通牒般的无情语气。

“嗯……呃……”王怡惠支支吾吾，她不知所措的用余光注意着冷凝的表情，只见对方眉头微蹙，鼻翼一缩，明显不耐烦的表情。她吓得颤颤巍巍开了腔，“其实还是想要钱……”

冷凝抓着胳膊的一只手揪紧了衣服。

“嗯……你知道的，国家二级运动员到最后无非就是当体校老师或者健身教练而已……那种赚不了多少……”王怡惠不安地左右转动着双眼，她的纸水杯已经被她扣得有点变形了，水面也在微微摇晃，“人一生能有多少天呢，又能有多少福享呢，我想能尽量快乐过一天就是一天……”

王怡惠说着说着呛了声，她控制不住地捏紧了水杯，水满溢而出。

“只是当个老师而已终究是没有钱的啊……我……我想要钱！能让我幸福快乐的钱！”

水哗啦啦地沿着王怡惠装了美甲的指尖，纤细的手，哗啦啦又滴答滴答地流向地面，地上如同落雨一般哩哩啦啦地下起了雨。

“我又不像你那么聪明，开店租金加盟什么的你也懂我们这种人打工就像是为那些终产者打工一样赚不了多少，我有的不多，只剩下青春和这具好看的身体了。”

王怡惠越说越激动，她像婴儿般无助地挥舞着双手，水也飞溅了起来，混着她那激昂的动作，发丝和水珠在空中飘散。

“我想要钱！想要钱！钱！我必须得要快速把我的价值变现，不能让它们贬值消散了却一无所得，你这么聪明，你懂的吧！”

“我想要钱啊！”

“我只是想过得更好！”

“你应该明白吧！”

王怡惠的一声声呐喊叫醒了冷凝心中的倾盆大雨，他想起了母亲常常对他的教导，绵长的、理智的、符合普世价值观的，让他憎恶的。

“你应该理解吧，冷凝。”

“我爱你。”

“你得做好才行，不能让出生这件事成为赔本的生意。”

“成绩还行，不愧是我的儿子。”

“不会说话吗？”

“给你指明路了，你怎么不会走呢？”

“真让我失望，失败的东西。”

“哎……我这么爱你，你怎么没成绩？”

“不懂感恩，真自私。”

“冷凝。”

“说话。”

这一句句宛如狂风，呼啸着吹起冷凝心中的巨浪，一浪拍着一浪，涛声汹涌不肯停息。母亲慈爱的笑脸，关心的笑脸，命令的面容，责备的面容，失望的面容，呵斥的面容，抽打的面容……如同浪花般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是个废物。

冷凝心绞痛，后脑勺神经绷紧。

他和王怡惠一样，也是无法在这个世界里堂堂正正满足做人需求的废物。

他有什么理由去说一个还追逐着生活希望的女人，他甚至不如这个女人，他干涸的灵魂并没有幻想过有钱的美好生活，他最大的渴望只有获得父母的点头，然后解脱。

他卑劣地奢求自己的美好回忆不会变差，甚至还在刚才有毁了对方的冲动。即便是现在，他已经十足理解王怡惠是多么想要钱，对方呜咽的抽泣都让他觉得呼吸在同一片空气，十分恶心。

果然是哪里坏掉了。

但还好，他脑子还行。

冷凝深吸了一口气，凉凉地开口：“你打算做多久？”

“欸？啊……”王怡惠惊讶冷凝居然能如此心平气和地继续，或许这是应该的，毕竟是他，想来什么都不会在他眼里泛起涟漪，“嗯……这个，说不准，肯定是能赚得越多越好……”

王怡惠越说越小声，她伤心，自己的苦难冷凝如此淡定，自己小时候的满腔热情在他心底想必也不值一提。

“是吗。”冷凝淡淡回应。

烂人烂事。

赚得越多越好，那离鸡不远了。

当初如此真挚地说爱他，如今却是能普爱众人，当初对视都能脸红兴奋，如今甚至能毫不知羞耻地贴面跳舞。该说什么？可喜可贺，你进步了。

爱可真是一种麻烦复杂且难以理解的地狱。

冷凝缓缓将气吐出，他的理智平息了他的怒火与悲鸣。

灯光闪烁，看来员工休息处附近的灯并没有人修理。

陌生的人影逐渐拉长靠近，林雨萧晃荡着步伐靠近了这角落。

“哟呵，同学叙旧？”

两人尴尬着沉默，没有回应。

林雨萧无所谓般地勾起笑容，拉过冷凝胳膊：“喂，你小子，刚才不说去厕所吗？我等了那么久以为你掉厕所里了呢，结果去厕所找你没找到。怎么着，和几个男人说话唱歌没意思，来找小姐单独开小灶来了？”

冷凝皱紧眉。

王怡惠扬起营业式笑容，有分寸地站起贴近，状似不在意又妩媚地撸着胳膊顺便擦掉了水，悠悠扶着林雨萧的胸膛，说道：“林哥哥说笑了，冷凝怎么惜得和我谈心？不过是出来找个清净，被我抓个现形，一瞬不好走罢了。”

“这样。”林雨萧领悟般地噙着浅笑，眼神微凛，扫过女人不知死活摸上他胸膛的手。

“我走了。”王怡惠收回手，被烫伤般着急火燎地离开这片地。

冷凝默默注视着王怡惠离开的背影。

“走了，”林雨萧催促道，“大家等着呢。”

冷凝回头，温驯地应声：“嗯。”

林雨萧一愣，乐呵地捞起冷凝的肩。

今天是顺利的一天。除了回到家里免不了的几个巴掌，因为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虽然冷凝解释了这是林雨萧带去的，但父母鄙视了他没有主动引领对方更改地点的技能。如果不想挨揍，冷凝就迫切需要社交技巧，把主动权放在自己手里。

父母和林局长的谈话似乎很顺利，从母亲言笑燕燕和父亲成竹在胸的表情就看得出，林雨萧也从今天起和冷凝搭起了关系。虽然林雨萧经常约冷凝出来玩，但冷凝有各种学习借口推脱，所以最终他们也只是维持在了线上关系而已。

当然，冷凝频繁地接信息还是能引起周围人注意。

“你怎么又看手机，”同学A不满地把冷凝的手机扣下，“吃饭就好好吃饭。”

冷凝目光凉凉扫了对方一眼：“你个吃饭说话的有什么资格说我。”

“嘿，有新欢就忘旧爱，我看你是谈对象了，所以不理我。”同学A如同怨妇般装起哭泣的嘴脸。

同学B立马摇头：“他？对象？怎么可能？！”

同学C：“断情绝爱专家，冷凝上校。”

见众人那过于探究的神情，冷凝长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地撑起脸：“是我妈上司的小孩，不好不理。”

“哦，这样啊。那没辙了。”

“嗯……我家冷凝也终于到了这一步了吗？”

冷凝无可奈何地笑了下：“什么叫我也到这一步？”

“嗯……啊……就是被霸道总裁看上，然后美好生活，跃迁阶级的一步。”同学C眼神飘忽。

“在想什么呢，”同学B狠狠敲了一下同学C的头，“我们能维持现阶段，做个高级韭菜就不错了，听说了吗？X专业的学长在F大厂工作了5年就被辞退了，工作能力榨干没用了就直接换人，因为签了竞业合同，他现在失业在家不知道干什么，听说前几天还在努力面试咖啡店店员。”

“要命，希望这5年工资够他活一生，”同学B撸了大口面条，“不过至少是A大的，应该咖啡店还是能面试过的。”

“说不定就因为A大恰恰不需要哩，人家嫌自己庙小容不下大佛。”同学C摇摇头。

“那咋办，总不可能让我们和AI比其他行业吧？就服务业还能拼个真人比较有就业市场。”

“嗯……多学学——撸铁吧，说不定能被富婆看上。”同学C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

“啊？”同学A惊讶地张大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冷凝微妙地看着这三人的反应，刚才同学A的名字被省略了，这在回忆里很常见，因为他记不住人名，每当省略人名这时他就能想起这还是个回忆。虽然这次的魔法似乎比上次强力了些，能够感知到同学的长相不同，不过他还是看的时候能记住转头就忘记。

大脑不允许他记起他这个时候记不住的东西，他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根据这个，他大概清楚自己到底是个多么断情绝爱的家伙，似乎除了跟他人生任务相关的家伙，他都记不住几个人名。当然更值得在意的是，这次魔法似乎精进了体验，沉浸感总是容易让他忘掉了卡蒂夏的一切，只有当他剥离掉其他人，只有自己的时候才能想起这只是个回忆罢了。

这意味着他大概要把自己糟糕的生活再清晰地走一遍。

角色不代表作者想法，记得遵纪守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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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