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父母带着冷凝社交对象变成了廖氏银行的行长，冷凝知道，父母向来很有手腕，看来林局长那边的事情差不多妥了。这次的聚餐是在一个露天餐厅，餐厅坐落在巨大的高尔夫球场上，蓝天白云没有飞机飞车，绿草茵茵没有电鸣与烟蒂。廖行长有个千金，成了这次饭局上冷凝讨好的目标，父母这次过来似乎是和贷款项目有什么关系。

廖千金是个打扮过于成熟的姑娘，但说话又很幼稚，有种没被世俗打击过的天真。她是个很好懂的姑娘，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性别导致，毕竟冷凝被告白次数太多了，这种一见钟情格外热情话痨的小女生在冷凝眼里非常好懂。

一发烂球，冷凝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说着抱歉，廖行长乐呵呵地责备不行接过球杆，明明没留一滴汗，廖千金却忙不迭送地递上毛巾。

冷凝微妙地微眯起眼，似曾相识的情形。因为被父母教育过，这回他知道主动勾着唇角静静接过毛巾，装模做样地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并随着廖千金的步伐，为她拉开椅子倒上香槟。

其实他不是很懂，他过来对这场宴席有什么好处，毕竟大人们的事情大人们说了算，他不认为几个小东西搞好关系就能对真正的利益交换有什么影响。女孩子的爱慕如果能化为武器，那么爱豆大概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

不过他马上就懂了。

“爸爸，人家不想出国留学了！”

“怎么？不是说好的去F大顺便旅游玩一圈的吗？”

“我现在非常想待在国内学习，最好还是G市！”

“好好好。”

三个好一下击晕了冷凝，让他意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巨大不同，终产者们的孩子可以谈笑间获得父母的欣允，而他和他的同学们只能是父母记录在资产档案上的一抹或红或绿的数字。

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感涌上心头，冷凝却嘴角抿得更高，笑容愈发完美了。

他亲爱的母亲大概是打算利用这溺爱，让他帮忙搞好两家关系。

手机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冷凝控制住表情低头一看，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王怡惠。

她联系我做什么？

冷凝讶异地微扬起眉。

对方一上来就是个可爱猫猫闪亮眼表情包。冷凝一下就联想到了王怡惠以前的样子。

【你居然没删我。】

手机是小学就有的，当时就加了人，王怡惠当时缠了冷凝一年，自然有他的手机号。不过王怡惠的信息冷凝一直都是看情况才回，她经常发一些在冷凝看来没意义的东西，如果要按频率……那大概是不近人情的十多条回一条。

大概是小学后，她联系的内容不是老师布置的什么任务，所以冷凝一直搁置，导致王怡惠自以为被拉黑了。

【为什么要删。】

【说得对，哈哈。】

又是个猫头表情。

没头没脑，没有原因，没有后续。

莫名其妙被浪费了会儿时间的冷凝堵了口气，扔下手机笑着继续和廖千金闲聊，廖千金很是埋怨冷凝在这吃饭的日子还如此忙碌，甚至还想抢过手机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冷凝没什么秘密，但就现在情况而言，一个刚和夜场女性聊天的手机不适合被廖千金看到。更何况他也不知道王怡惠的朋友圈里会不会有些过于开放不干不净的东西。

“你是不是有女友了？”

“怎么会，我哪里有时间，A大没那么清闲。”

他有些头痛地和廖千金打太极，不一会儿，手机又亮了，这回是林雨萧，静音的电话。廖千金小家子气般气恼地嘟起嘴，冷凝无奈地给对方看看来人姓名。廖千金虽然摆脸色，但还是给冷凝开恩似的允了诺，冷凝有些烦躁地接通。

“喂！周末啦，来宏方聚餐！”

手机那边的林雨萧声很大，还能听到音乐嘭嘭嘭响个不停。

“不去，我有事。”

“啥事啊？”

“陪廖茜吃饭。”

“啊？？她？！哎，你这家伙……%&！@#%”

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被冷凝当成了苍蝇叫，他在廖千金面前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放桌旁，比了个嘘声的姿势，静静喝着水听着林雨萧的嚷嚷。等了几分钟，看着廖千金越来越开心的笑颜，手机那边挂机。

不知道会不会被父母责备，但应该没关系，林雨萧应该没廖千金重要，让廖千金高兴是当前目标。

手机又亮了，是王怡惠。

这烦人的女人怎么非得在我干事的时候一直联系。

“冷凝是大忙人啊。”廖千金有些戏谑地娇声道。

“不好意思。”冷凝只看了名字就按掉手机，歉笑。他今天的尴尬笑容已经多到自己数不清了，如果不是提前在镜子前练习了许久，他可不敢保证这次能顺利。

是的，不同于上次的弹钢琴，这次提前两天准备的是高尔夫球和笑容。或许是弹钢琴太过顺利，母亲这次加快了训练时间。不过其实练不练也无所谓，冷凝发现了廖先生其实并不会高尔夫球，只是简单的附庸风雅罢了，比起高尔夫球，练习微笑和对着影片学习广义上的好男人更重要。

“我可不喜欢你和那些奇怪的人交往，”廖千金娇嗔道，“爸爸说了那样的人容易学坏。”

“怎么会，我只跟你交往。”冷凝摆出公式化笑容，不出所料，廖千金立马嗯嗯啊啊地信了他的鬼话。

冷凝发现了，只要他说胡话的时候笑一笑，对方就很容易方寸大乱不去追究个中真意。和人交往或许比他想象的要简单，只要总结出一套模式，抓住人和人之间的一点变量，今后再微微调整面具就好。

父母对他的这种聪明很是满意，王欣甚至在聚餐结束时，当着廖行长的面，顺着发丝亲切地摸了摸冷凝头。当时王欣还说了些什么欣慰的冷凝一直期待的话，但冷凝的注意全在那爱抚上了。他的心砰砰颤抖着，王欣温柔的指尖仿佛拥有魔力，让他从头皮到脑内神经一片发麻，连发丝都有了触觉般能感受到亲昵的抚摸。

这是多么新奇的感受，这是多么难得的待遇，原来王欣的手也能不只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他无法判断这是王欣的演技还是王欣的真心，但他确实高兴。

搁置林雨萧电话的第二天，就看到对方的新信息，一张王怡惠床上裸照，一张他在床边比耶拿红酒的姿势，内容清晰好懂，睡了。

冷凝没什么特别感觉，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命定感。

好笑的是中午王怡惠跟没事人一样给自己发信息，她似乎并不知道林雨萧大嘴巴已经把事炫耀出去。她给冷凝发的内容和小学大差不差，漂亮的花、漂亮的小裙子、漂亮的街道……一堆冷凝不怎么感兴趣的东西。

冷凝挺烦。

和烦其他人那种打扰他时间不同，他烦王怡惠装，明明已经和以前完全不是同一种人了，却还装着和以前一样。

他理性知道王怡惠这选择不算很差，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他感性又觉得对方应该像书里一样做个清纯好姑娘。

他问了一直跟着他上下学的几个同学，这种认为自己没出路的国家二级体育生去夜店最后当小姐甚至和自己母亲上级的儿子搞一起怎么样。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得出统一结论，反正人家赚到了，别管那么多了，说不定人家正爽呢。

他最近和父母关系不错，出于书中对于长辈经验认可的认知，他半是试探关系半是想知道答案地又问了自己的父母。父母不但没有觉得不耻，反而称赞了王怡惠这种奋进的精神。

“这对于她而言也很不错了，你的同学相当努力啊。”王欣笑得平和美丽，桃花眼仿佛含着一汪清泉，承载了万千情谊。

这算是努力吗？

冷凝反问自己，但看着王欣的完美笑容，最后什么也没做。

爱大概就是这样可以用钱衡量的东西吧。管她这么多做什么，比起那，想想现在父母能认真回答自己问题这是多好的预兆。

冷凝将这两人搁置在了记忆的角落，林雨萧也懒得理。父母的交际之路走得很快，现在廖千金也不是冷凝的任务目标了，他从廖行长的女儿，转变成什么董事长的孙子，最近又是个什么房产商的女儿。

给他们留下好的第一印象不算太难，只要掌握他们喜欢的技能，再表演得似个温文尔雅的人就行，接下来的就很复杂，因为需要猜测对方每句话后面的深层信息。不管是什么人都有**，掌握他们的需求，并且把持是最好的，一开始冷凝完全看不出对方到底想要什么，但后面就能了解其中的信号了。因为他们表现全都很统一，跟动物似的求偶和张扬羽毛，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温饱思□□。

例如晚上9点过后，女生说出来看流星；例如打着一起看学习资料的旗号结果看了A片；例如询问要不要去滑雪场放松一下……看得多了，大概就明白了。

对这帮经验包真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一开始冷凝就是个恶人，带着定制的面具交往，他们不可能真的喜欢上自己，只有冷凝自己了解自己是个多么卑鄙无耻的家伙，他看着这帮人就如同一个个任务的阶梯。他甚至非常满足于数收入人心的人物个数，那是自己人生目标上的勋章，他们能证明自己的努力。

他是很努力，他曾对着镜子练习表情每天超过1小时，也曾钻研各种流行术语好想办法讨人欢心，甚至去记那些在自己眼里毫无意义的奢侈品品牌只为和阔太太们对话永不死局……他会耐心地询问每一个目标喜欢自己哪里，综合意见判断出一个完美人类的大致形象。英俊、有风度、会什么技能、温和等等，他收到这些能很快反应出今后该如何努力成为交际场所的完人。

偶尔他也会很可惜，因为这些喜欢的原因里全都是冷凝眼里不是他的特质，长相是父母给的，技能是了解需要后才学不是自己喜欢的，温柔是演的，这么看来目标没一个真的喜欢上他，还不如最开始的王怡惠，至少“努力”这件事一直是他自己的。

他是聪明的，他可以为了目标学得很快，但这样的他却不是真的他，他知道自己真实还是个动辄就想掐住交际目标喉咙的家伙，他想让对方窒息，把这该死世界的阶层差距永远填平，自己不用再努力的卑劣人物。要不是这些家伙高高在上，父母也不用以前天天逼问着自己到底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了吧。

暴戾随着温和面具带的愈久愈发剧烈，父母的态度却是冷凝成年以来越来越缓和，父母甚至表示冷凝作为产品可以在原来没想到的地方发挥效用很是欣慰，冷凝也释怀了许多，他在等待着父母丢掉那老鼠和废物的称呼给他打上合格产品的标签。

可惜的是，他见到同学的时候总能想起这只是个回忆罢了，同学间简单地打招呼和动手动脚就能击碎他的美梦，等回到父母那里的时候他才又是忘记魔法完美融入回忆。这该死的魔法，他宁可一直沉浸不要意识到这只是回忆，这断裂的感受很影响他的感知力，这回出来一定要跟两位牧法好好说道下这糟糕的用后感。

冷凝想到这，对着镜子用指尖顶了顶自己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