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就意识到我大概不能算是个好人，毕竟我是个不合格产品。

冷凝默默观察着帕迪和沃尔特在地上画魔法阵，一周一次的回忆又要开始了，他其实很忐忑，毕竟他一想到过去未完成的糟糕任务就让他相当焦虑。理论上他应该赶紧自主学习去研究穿越回去的古代魔法，但他又很畏惧回去将有可能面对的失败和父母的责备。

这不太像他，毕竟平时一旦拥有目标，他就会很快决定学习充能的方向。

他怀里揣着几张纸，那是帕迪上次拜托他做的东西，他提前做完了。如果是往常，他会给出东西的时候顺势提出能否学习古代魔法知识，毕竟相关研究只有魔法部之类的大魔法师才知道。但现在，他很犹豫，他不知道给的时候该不该提出这个问题。有很多原因阻止他说出口，例如平时帕迪就很忙，就别麻烦人了；例如他或许没有资格学习古代魔法知识，会受到阻挠；例如对方觉得帮做个题这种小忙不值得把他介绍给研究古代魔法的学者……很多很多。

冷凝望着帕迪·霍伊尔的后脑勺出神。

还得加个最重要的，他不想麻烦任何有提出爱之类的人，因为他觉得爱价格很昂贵，后续他可能支付不起。

至少他还没把父母的爱还完。

冷凝合上眼，似安眠般轻轻呼了一口气。

要是帕迪·霍伊尔不说，他就能轻松很多地问了。

“好了，来吧。”

沃尔特和帕迪招呼着冷凝过去，他幽幽站起身走了过去，坐在椅子前观察了下变化了部分的魔法阵。

“这次预计会很快，出来你甚至有空出门一起吃个饭放松一下，不过对你而言可能一起吃饭不算放松就是了。”帕迪打趣道。

冷凝默默盯着帕迪的脸一会儿，低下头。

“呃，什么情况，你不辩驳的吗？”没得到预料中抗议的声音，甚至还被盯了，帕迪半是尴尬半是害羞地看向旁边的沃尔特。

“大概是觉得你很无聊不想搭理吧，”沃尔特礼貌地微笑着向地面点了点权杖，四周开始出现白色的光斑，“干活了，帕迪。”

“切，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帕迪瘪了瘪嘴，挥手施展起魔法。这个魔法必须他和沃尔特同时才能进行，因为冷凝身上的魔力场并不是他一人能简单攻破的存在。

魔法开启。

滋滋啦啦的电脑正播放着新闻，穷人们又在街上游行，抗议政府不能让他们轻易获得安乐死。社交媒体上看似正义的医药品公司和养老机构在批评这帮尚有一丝积蓄的穷人，游说生命的伟大。这是一个贫富差距巨大，又异常稳定的社会，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事都会在这里发生。

萤蓝的屏幕光打在冷凝的脸上，打亮他凉薄的眼神，斑驳陆离的图形光影并不能提起他多大的兴趣。

“滋——”

手机振动了一下，冷凝眨了下眼，眼睛里终于有了光，是王欣的短信。

“明天晚上7点回家。”

冷凝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本来以为会是好消息，没想到来了个催命符。

得想办法在明天晚上7点之前和李玉婷关系缓和。

冷凝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搜索引擎，查询和女人搞好关系的方法，立马弹出来了几条情感大师的心灵鸡汤，以及几个情场浪子的钓鱼秘籍。他觉得李玉婷见多识广不是什么笨蛋，果断忽略了这些明显唬人的玩意儿，问了下自己最不情愿问的AI。

“尊重、倾听、传递真实情感……”

很好，完全不顶用，开局就直接把冷凝排除在外，他怎么可能传递真实情感？还不如情场浪子的钓鱼秘籍。

冷凝苦涩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他双手交叉捂住嘴，盯着屏幕上另一个哄女人网页上滚动的评论一言不发。

【为什么要哄？不哄的话，我就不结婚，不生子，到老自己孤独的死，你问我爽不爽，我可太爽了。】

【人对了，说什么都对，所以哄不哄重要吗？重要是你人对不对。】

【你没有爱情，是因为有人帮你享受了几份的爱情，那么那个人是谁呢？DOGE.JPG】

……

他不自觉恶劣地勾起了唇角，淡漠而冰冷的眼里满是对这世界嘲弄，还好漆黑的刘海遮掩了他些微的不屑。

是死是活，总之都得开干，冷凝缓缓划拉着手机，思索着语气，主动发出了自己第一条给别人的短信。

“滋——”

手机震动了，是李玉婷。

看来明天安全，冷凝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几日后。

“李妹妹，这是最近新进的和田玉，料子纯的很，你看看。”

饭桌上，大家伙一派和和气气，王欣拿着一副新入手的玉石，给李玉婷献宝。李玉婷手指点在礼盒的边缘，眼里看不出悲喜。

“嗯，还行。不过我家里有个翡翠孔雀更不错，改天你可以过去见识见识。”

李玉婷眉毛一抬，王欣甚是满意。

冷凝远远坐在另外的桌上，和李玉婷带来的朋友一起，那人是个新晋的年轻男演员刚好和李玉婷演对手戏，两人坐在一起没说什么话只是默默下围棋。

似乎是因为沉默太久，对面的男人望了望远处的李玉婷，又看了看冷凝，他终于憋不住开了腔。

“其实我不会下棋。”

“是吗？媒体上说你很喜欢，”冷凝没有抬头，继续落下一子，“没事，我也不会。”

“可是你已经把我杀得片甲不留了不是吗？”男人微微侧头，无奈地笑道。

“……那下五子棋吗？”冷凝顿了顿思索道。

“你还真是笨蛋啊。”对方拨拉了一下发型，轻叹。不得不承认，不愧是演员，随意一抬手都有种精心策划过的美感，但在冷凝眼里，毫无吸引力。

笨蛋？居然有人敢这么说他，又不是他父母，谁给的胆子批判他笨蛋？

冷凝蹙紧眉头，纤长白皙的手指执住棋子，不顾对方难堪的表情，继续落了下去。

不远处传来两个女人的笑声，吸引了这边的两个小辈的注意。王欣冲这边招了招手，示意冷凝过去。

“看来李玉婷很喜欢你。”

对方把棋子一个个收了起来，冷凝盯着对方等着这人明显没说完的话语。

男人收拾棋子狼狈的模样有点像守财奴葛朗台数着他的金子，他边收边嘀嘀咕咕了一句真心话。

“我很羡慕你。”

冷凝心抽了一下——羡慕？

他皱起眉，抬眼看向面前的人，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注意对方的长相，内双的大眼，脸清秀而白净，身体有点子瘦弱，大抵就是书里典型的白面书生的模样。

不过这书生不求金榜题名，倒在这羡慕起他来了。难道不该责怪这规则，质疑这些何不食肉糜的终产阶级吗？难道不该反问为什么不是能者居上吗？为什么要每天维持这些毫无产能的社交关系？

算了，反正自己只是个比不过AI的失败品。

冷凝收起腿，离开棋局。

远处的李玉婷点了点王欣的手背，看着冷凝慢吞吞走近，友善地提醒：“林局长和我们不和，你也别打扰人家。”

王欣若有所思。

没多久林局长出了一点事，上了新闻，冷凝在家里喝着茶就看到了消息，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林局长会使用职务之便，知道什么公司即将投资什么必然会涨股他这个时候大量买入，又在几年后公司事成之后大量卖出，来回弄了好几次，套了不少钱。这种赚钱方法其实在终产者这边不是什么新鲜事，用这种方法判林局长多少是有点给他最后的体面。林局长牢一坐，家里其他人还是和和气气继续能享下面人做梦都想要的待遇，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的王怡惠关爱升级了，以前只是发短信最近则是打电话。冷凝根本想不到王怡惠能有什么重要事非得跟他说，好不容易在李玉婷这边缓和了关系，这个女人又来搅什么鬼。冷凝对她的处理态度很简单，给她拉个又静音又停震动的特别关爱名单，还是照常放着不理。

他以为时间能淡化一切，但有时候不能。有天他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身后传来了女人挣扎的声音。

“你放手！”

“我才不放，你在这里跟着干嘛呢！”

冷凝有些莫名地回头，是熟悉的叫不上名字的同学和熟悉的王怡惠，王怡惠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看上去清爽了不少。

“冷凝！这人一直在鬼鬼祟祟跟着你！”同学单手拽起了王怡惠，愤怒地说道。

跟着我？

冷凝用冰冷审视的目光投向王怡惠的脸，对方被冷凝安静注视着却没有如冷凝预料般害羞或者害怕，反而咧开嘴笑起来：“没办法，你不来看我，只能我来找你了。”

“跟踪狂还狡辩！”

“那又怎样，我又没打扰到他，他不会介意的！”王怡惠如婴孩般不满地嚷嚷道。

似乎有点道理，冷凝甚至在心里权衡了一下。

“你这是侵犯**！”同学看着冷凝深思毫无反对焦急提醒。

“放手！”

王怡惠拍打着同学的胳膊，还试图大力地踹同学一脚，可是同学反应很快，他在王怡惠伸腿的同时立马扭住了王怡惠的手将其反剪在身后。

冷凝默默走了过来，观察着这位和记忆中已经天壤地别的人。

“你不是和林雨萧在一起了吗？为什么还来烦我？”

“那个不一样！”王怡惠睁大眼反对道，头向上使劲贴近冷凝的方向如同求食张大嘴的鲤鱼。

冷凝蹙眉，后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他是生意，你是生命！”王怡惠边说边摇头晃脑，在同学手底下不断挣扎。

疯子。

冷凝抿紧了嘴，握好拳头，随时做好反击的准备。

“你该明白的吧！现在这个时代，我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当然能换钱的地方都要尽量想方设法换钱啊！”王怡惠一边说着一边有是哭又是笑，“我只是想过得更好有什么问题！”

“那也不该打扰别人。”同学一手控制住王怡惠的手，一手钳住了王怡惠的脖子。

“我没有打扰到冷凝啊！冷凝知道的！冷凝你告诉他，这些天你压根就没有发现我！”

冷凝没有说话，只是皱紧眉头又向后走了一步，他一向只关注眼前的目标别的东西都很难进入他的视野。王怡惠说得是对的，他没发现她，但他却感到愤怒和恶心。是他做错了什么让王怡惠变成这样的吗？他应该想到有些东西放任不管不会慢慢消失反而蓬勃成长，但他想不通王怡惠这无来由的爱慕成长的源头到底在哪里，他的理智无法处理这些感性的问题。

“我爱你，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冷凝。你就让我在后面看看你，不好吗？我爱你，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让我多看几眼就是最好的回报。”

爱的回报？

莫名的恐惧同爱一道如同钉子一般狠狠楔入心中的缝隙，对方只是个被控制住的女生，冷凝却无端地颤抖惧怕。这感觉就仿佛王欣没来由突然温柔喊了他的名字，看似温柔实则充满未知的陷阱。

“冷凝？”同学的脸逐渐模糊颤抖。

周围的一切也如心境一般颤抖发白。

……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