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将法杖高高举起指向天空,但他手劲不是很稳,法杖晃晃歪歪的。
一旁注视着的帕迪倾过身子,伸手试图帮助冷凝稳住法杖的样子,但冷凝马上发现并放下了双手,他冷冷回眸看着帕迪,满眼写着不要多管闲事。
“我只是想帮忙。”帕迪耸耸肩,无奈地摊开双手。
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冷凝皱紧眉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多心,他觉得身边这个家伙比起以往既炙热而又危险,距离也过近。他知道自己的动作确实不够规范,这样恶意揣测一个人是十分不合适的,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无法接受额外的帮助。
举个法杖都要你帮忙,这和吃饭拿不动勺要人喂饭的病人有啥区别。
“谢谢,但这是必要的锻炼,不需要帮助。”冷凝反思道。
“嘛……那你继续。”
帕迪没有坚持着上前摆弄姿势,但冷凝知道对方的视线一直在上下舔舐着自己。
他或许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不会被我拒绝的时机。
冷凝知道,那个时机马上就会到来,因为自己确实做不到如同对方优秀。他没有理由拒绝一个确实有理有据的手把手调整姿势要求。
细风穿过小径,吹动着两人的头发与衣襟。帕迪示意冷凝跟随自己,找寻着更合适的确切地点进行着探测练习。
他会在不耐烦的时候拉着冷凝的斗篷,也会在冷凝做错动作时提醒对方。
在又一次的口头提醒后,他上前手动调整着冷凝的姿势,提示冷凝呼吸的频率。因为会靠近纠正动作,他的吐息会不经意擦过冷凝的面庞。冷凝感觉到湿热的潮气下意识一个激灵想要逃离,但看到帕迪若无其事的笑脸,他又不禁觉得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
笑,又是笑。烦死了。
帕迪今天一直重复着他那戏谑的恶劣的笑容,但冷凝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有那么好笑。
他在笑什么?我该回怼还是沉默着听从?
冷凝头一次觉得控制表情符合逻辑,是这么困难且麻烦的一件事。
爱是一种麻烦复杂且难以理解的地狱。
帕迪这是怎么了,在我面前又表现得如同前天一样幽默爱现甚至有些亲切,他是打算继续好好表现赢得注意就像个孩子一样吗?他是觉得我能突然变性转头答应吗?冷凝无法判断现在自己的揣测是不是自己的自信心过剩,可能对方早已放下,只是自己因为昨天的两句话干扰了现在的判断。
或许我应该表现得更干脆一些,告诉帕迪不需要额外的关心,那只会让人觉得麻烦,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报。
冷凝将身体重量撑在法杖上,面容僵硬,他觉得峰芒在背。帕迪一直在身后时不时将脑袋探到自己身前突然说两句话,冷凝并不讨厌帕迪的调侃和笑话,但他很反感对方从他身后窜出来说话这一行径——这太近了。
“帕迪,请注意下距离感。”
“嗯?两个男人你还担心什么吗?”
“……但是你昨天才告白过。”冷凝皱紧眉头,声音沉冷。
“我知道,但你昨天不是拒绝了吗?”帕迪做了个古怪的笑容,“放心,我不会再说啥喜欢了,你不用那么谨慎跟贞洁烈妇似的。”
很好,自己还被鄙夷了,似乎是真的自己在小题大做。冷凝抿了抿唇,面色难看。
情感体会的困难,让冷凝做个普通人决定的时候会格外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行动的正确性。
我知道自己缺乏爱人的能力,但看上去似乎还缺乏了鉴别爱的能力,我害怕和普通人表现得区别过大而努力思考,但发现思考会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远。爱可真是地狱,它让我一切思考和推演显得可笑至极。
但最糟糕的是,没了思考,我就没有了行动能力。
似乎是被帕迪说服了,冷凝沉默着放任帕迪拍他肩膀并扯动嘴皮做出一个假笑。
帕迪以为他在碰到冷凝的那一刹那会被立马打掉手,他本来做好准备顺势捉住收拾对方,但这次并没有,似乎冷凝是习惯了。他竟然还成功扯动了冷凝的嘴皮还让对方假笑了,天呐,这是多么珍贵的宝藏,虽然只是假笑,但也一定是自己第一个让对方这样吧。
帕迪不由得露出不可捉摸的微笑,眼睛也异常闪亮。看呐,果然冷凝昨天的拒绝只是下意识的不相信人,反对他人靠近自己生活而已!只要多接触几次,渗透进生活,对方早晚会习惯。今后的事永远都说不清,生活的可能是多样的,谁都无法想象会遭遇什么。不管冷凝喜欢或不喜欢和帕迪自己的心情又有什么关系,帕迪只要保护自己看到冷凝时那高兴的心情就好。
热烈而混乱烧灼一切的思绪正如同火焰般在他大脑里熊熊燃烧吞噬一切,他本来杂乱无序的脑内空间因此反而空旷了许多,能装下的伪装与诡辩也多了起来。他一向随意往大脑里塞东西又随意地丢出来使用,但这次他会愿意放进大脑里修饰一番后再端出来供人品鉴。你说这是鸟,帕迪会说这只是鸡。
多么令人高兴,那些虚与委蛇的话语,曾今是那么的让他觉得麻烦而刺痛。如今,他却觉得这虚与委蛇的话语是多么有用而富有魔力。
帕迪扶着冷凝的胳膊,感受着对方身上的冷香心跳不已。冷凝的睫毛在细不可察的微微颤抖,他知道冷凝在恐惧,自己不能操之过急。看来自己不单是魔法上的天才,别的地方也能再度精进。那些神神叨叨的神官们不是经常说要治疗什么心灵创伤吗,自己现在在观察心境上面已然有了一点心得,去考虑锻炼下开辟个副业也不是不可以。
帕迪·霍伊尔,他的思绪总是如此混乱而四散,没有真正的目的地,向远处无限延伸着。他是个及时享乐主义,一时的发泄、快乐、排解对他而言是相当重要的。
“好啦,不要害羞,赶紧姿势标准点。”
“我没有害羞。”
“那就是体力不行,你这样是不是连骑马都不行啊,要不要我教你?”
“闭嘴。”
两人看上去一如往常,一如前天没告白前,正常交流着,但他俩内心都清楚有些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忙碌的蜜蜂迷了路在这无花的绿茵绕了几圈飞走了,停留在树上的鸟不再躲在树里遮荫,终于时间过去,夕阳将树木的边缘镀上黄金。
藏色的阴影盖满整片角落,冷凝感谢阴影遮蔽了自己无所适从的表情,隐藏了自己思考不能的混乱思绪。
上次上课是身体累个不行,这次是心累。冷凝默默给自己画了个叉。
“看来这次也不太行呢。”帕迪凝视着冷凝波澜不惊的脸,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一向不注重外貌的他也很难不赞叹一句冷凝形貌绮丽,只可惜冷凝宛如一尊冰冷的石像,表情屈指可数好懂而又简易。
好懂的能看出来对方现在确实完全不在乎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心痛,每根神经都连带着骨髓般在敲响他。本来在一起的时候这种镇痛就会被遗忘,但马上要分开的时候这个痛感就又瞬间侵袭,嘴里似乎有什么在粘腻使他发声困难,眼睛也开始酸涩起来。
“走了,再见。”冷凝没有注意到帕迪的凝滞,毫无留恋地要走。
“你可真无情啊。”帕迪若有似无地叹息。
“?”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还可以顺道走一会儿,不用这么快道别。”
帕迪小跑两步,追上冷凝,吊梢的红眸里颜色极深地闪着些别样情绪,他伸手在靠近冷凝肩膀的那一刻又马上转移变成了向后撸了撸本来蓬松的头发。发丝被弄乱了翘个飞起,随着他的步伐一颠一颠,映衬着他现在收敛了很多的表情。
一瞬间,他也曾想过毁了世界,但后面他马上冷静,因为他知道毁了世界什么也无法改变。
先维持现在今后再说。
不同于帕迪,冷凝这短短的一点同路可谓是相当心绪不宁。天知道当他和帕迪终于告别的时候他有多么轻松。他知道身边的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说了几句话,但他很难不往坏的方向揣测。帕迪·霍伊尔今天的表现可谓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在他觉得过界的时候还是对方提醒了是自己多心。
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控制之外,那是十分恐怖的,还有什么比未知的可能还要危险吗。冷凝觉得自己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住,他不由想到了他从不了解的人们,读不懂情绪无法预知未来让他只感受到了痛苦。
能让冷凝看懂的人也有,但不多,因为好懂且快乐的人难存在。人们总是要戴上面具生活的,这么一想的话,好懂且快乐的人一定是十分坚强内心强大的人吧。
又或者是因为环境?冷凝想了想到这里遇到过的人,不得不说,自己碰到的这个世界外面的人们似乎大部分都是高兴的,不管是饭店、花店还是绿茵。
不,他们一定是因为在玩所以傻乐而已。冷凝想到了父母的教导,玩乐不能带给自己真正的快乐,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有真正的快乐。
唯有力量让人心安,冷凝握紧了拳头。什么都别想,获得力量先。
他回到了住处,今天堵在房间的伊登像只孔雀,穿着华丽发型也特别整理。他褐色的头发微微卷曲侧分着整齐地梳在耳后,深色的贴身西装让身体显得周正而挺拔。袖口上是漂亮的宝石和黄金做成的花样的扣子,领口是简单的黑色领巾。优美眉骨下的眼眸显得深邃而又多情。他在房间里得意地摆弄着新鲜的几大束花朵,并把春菊强硬地塞进冷凝怀里。
“这是?”
“赏花日快到啦,我提前去探访工作,这是人们给我的。”
伊登绿眸里噙满笑意,他拉过冷凝,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下此刻的心情,他就像黏人的大狗叼着奖牌刚得了选美冠军。
“难怪打扮得这么英俊潇洒。”冷凝只草草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在等着什么评价。
“哎?!你觉得好看?”伊登兴奋地叫出了声,甚至开心地扑了上去。
是人都能看出这位王子殿下多么高兴,冷凝头痛地用胳膊抵挡着这人的扑击,毫不留情地用手肘痛击了下对方腹部。可惜对方明显练过,腹部如同铜墙铁壁。伊登只是咯咯笑着稍稍退了些距离。
“你这样,去掉表情。”
冷凝比划了一下伊登的嘴角,伊登照做故作深沉,冷硬了面容。
“可以,去掉表情后就看上去聪明了很多,也有了古典油画的精致美感。”冷凝上下打量了下伊登回道。
伊登愣了愣,又忍不住扑了上去,声音高兴得都有点颤抖:“天呐,我爱听,多说些——”
“该死,能不能离我远点!”
“不要。”
不是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人怎么这么激动……
仿佛少了十年寿命。冷凝感觉自己要被某人闪亮和过于亲切的气氛融化般,忍不住侧头远离。怎么说,现在自己似乎不管学习还是休息哪头都是一种别样社交地狱,这是一个怎样让人举步维艰的生存模式。
“好啦,别闹,赏花日几月几?”冷凝挣脱掉伊登按了按眼角,随口问道。
“下周就是咯,你要去吗?”伊登扬着笑脸,眨眨眼建议。
赏花也不是不可以,因为伊登一直想让自己看花却没有答应,要是不答应对方可能又会撒娇打滚好一会儿,而且赏花肯定能见到常见到的冯小姐。
虽然只见面了两次,但对于冷凝而言,冯小姐已经算是他难得的认识人范畴。只是每次出门的时候,总感觉阵仗有点大,被一群女佣围观什么的太羞耻了。就没有什么渺无人烟的地方去又不用惊动人吗?
“……又得伪装是吧。”冷凝缓缓地说。
“你要是想正式出门也不是不可以,刚好我母后快回来了,我带你跟她见一下。”
很好,这阵仗比惊动女佣还要大,惊动王后了。
“别,那还是伪装吧。”
“哼哼……”伊登微微眯起双眼,抿起嘴,嘴角和眉梢扬得老高。
“……你这表情什么意思。”冷凝略感不妙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在我的带领下,进步颇大,出去已经没有非常抵制让我缠个半天了!”伊登非常自豪地扬起下巴,并且高兴地大喘了一口气,相当气焰嚣张的样子。
“闭嘴。”
预感到危险的冷凝下意识伸腿,果不其然伊登又扑了过来,他一脚抵在对方腹部,对方也只是玩闹般咯咯笑着,甚至还好心地帮冷凝稳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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