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的母后,卡蒂夏王国的王后,会在下周赏花日前一天到来。她的回乡旅途相当随意任性,总是不知不觉就多去了几个地方然后就延长了日程,甚至于赶在赏花日前一天到来也是紧赶慢赶爵士们各种打点努力的结果。
所以在见到这位王后大人之前,冷凝还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例如他可以去提前看一下所谓的赏花日的赏花街道,了解一下当日花车的路线,还可以顺便学习一下花卉知识,万一王后随口问起相关知识也可以对答如流。
于是冷凝次日一大早就醒了,他穿上一身素黑而又不扎眼的长袍,带上斗篷和假发眼镜,打算出门。
伊登非常想跟着,但他最近几日还有自己的行程,最重要的就是节日将近,他要作为王室去慰见几位公爵。他如同一个老父亲般询问着冷凝是否需要带上一众卫兵,让冷凝感到十分尴尬反问原来你的王都这么治安不宁。
儿大不中留啊。伊登发出了一句悲叹,给冷凝配上了马车放走了他。
似乎是因为这次坐的马车上没有了伊登·奥兰多,又或许是因为车夫换了人(冷凝根本没记住前几次车夫样貌),这次车夫在载上冷凝的时候格外健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街上的变化。冷凝听得昏昏欲睡,他并不想听这人的交谈还有间或参杂的明显没货还装懂的讲解,这让他想起了那些饭桌上没甚能耐还爱论朝纲仿佛自己真能改天换日的酒囊饭桶。那些在冷凝眼里无用的不懂装懂的蛀虫们总是抱团取暖形成一个个团体排挤着他人,抢占着底层贫民本来不多的生存空间。
因为赏花日的临近,街上都已经开始整理摆上了各色各样的花,空中也吊着绳子挂满了彩旗,讲究的酒馆会在门派上缠上藤曼或者挂上吊兰,摊贩上也多数是和花相关的商品。花环、花戒指、花发饰再正常不过,花做的茶味饮品还有食物也摆上了饭店的宣传告牌,甚至于铁匠铺都开始卖起了冶炼铸造成花样的刀具。
这是一个比自己想象中要盛大隆重很多的节日,听说要为期三天。
22世纪也有隆重节日,只是节日和节日之间的差距很小,节日发展到最后都是消费日,普通人更多的也只是待在家里看手机或者电脑,躺着休息。城市装点的再过好看也没什么区别,因为普通人消费不起,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只会徒增伤心。
下了马车的冷凝望着眼前一柄精致的小刀掂了掂钱袋,最终离去。这钱是伊登·奥兰多给他的,但他并没打算怎么使用,能欠的人情越少越好。
鬼使神差的,他兜兜转转又来到了冯小姐的花店。冷凝总会下意识地去一些自己熟知的地方,在熟悉的地方整理他获得了过多信息的心情。
“莱昂纳多先生,您来了。”冯小姐扬着可爱的圆脸,声音俏皮。
花店里没有别的客人,这很正常,普遍情况下,花店都是很难客流巨大的,不如说前两次过来冯小姐店里都有客人正在招待才是难能可贵,更因此能看出冯小姐花店本身的能耐。
摘下斗篷的冷凝理了理自己的假发,淡淡地说:“嗯,我随便看看。”
“看吧看吧!”冯小姐笑嘻嘻地红了脸,从一旁拉出了椅子,还为其桌子上添上了花茶。
这要是看不懂什么意思冷凝就不是情商问题得是智商问题了,他有点莫名地在椅子上坐下,享用起了花茶。他微凉的指尖拖住杯把,修长的手摆在桌上显得优雅而有力。
冯小姐在冷凝对面坐下,她瞧着这位金发的大少爷举止优雅从头到尾愣是没有发出一丝杂音,不由得心生喜爱。但她很快镇定了心神,摆上了完美的营业微笑:“你是刚从街上预热完节日气氛过来看看的对吗?”
“嗯,看得出?”
“不用看也猜的到,现在大部分街上的人都是这样,更何况你不是从远方过来的吗?”
确实是有这个设定,但自己都快忘了。冷凝不好意思地舔了下唇。
“拜那个所赐,我最近的生意很不错被王宫那边包揽了大半,说不定这次和以往不同,我会放弃营业转而去好好玩上一番,反正钱已经赚够了。”
王宫的订单吗?可能多多少少还是看她是布鲁诺公爵遗女的缘故,现在魔法部调查那方仍然不能把住宅还给冯小姐,当然自己也不关心具体的判决,或许可能房子是充公了。不过,这次变成了王宫的订单了,教会呢?以前不是看上去一直是教会的订单吗?
“教会那边呢?”
“嗯?教会肯定也有,但这次的大头不是它,而且我多多少少也想离教会远一点……”冯小姐活泼的声音逐渐变得犹疑。
“远一点?”
“嗯,没办法,我喜欢的人是教会的嘛,而他明显不喜欢我,我要是见多了总会忍不住增加无谓的希望。”
意外的,冯小姐非常坦诚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能因为冷凝是个看上去话很少的适合保守秘密的人,可能因为冷凝长得值得信赖。总之,冯小姐很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你怎么就能断定他不喜欢你呢?”冷凝皱起眉头问。
“嗯?这种事一看就知道啦,或者你当成这是女人的第六感也没问题。”
啊……感觉嘛,这种飘忽不定不能量化的东西。冷凝内心狠狠批判了下冯小姐的不靠谱对她的忧愁不以为意。
“就算不喜欢也可以尝试努力下,人们不是常说感情这种事说不定吗?”
“哈哈,能经常对莱昂纳多先生这么说的一定都是温柔的人吧,但现实一般不是这样,”冯小姐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既然喜欢他,那么我也肯定会去了解他,我自然是比一般人更懂他的。他人似是站在远处看得更清,但又有谁似我这般贴近湖水更能理解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温度?若是不懂,告诉旁人这不是一汪冷水而是温泉,也只是欺骗自己罢了。”
“毕竟对于人来说,有时候事实并不重要,更多只需要个感受舒心。”
“我已经知道了他不喜欢我,我肯定不会自找无趣。那些敢于告白妄图改变可能的人都是勇士,因为他们在告白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他们有面对痛苦失望与悲伤的勇气。而我不是,我只是个胆小鬼,我甚至在闻花朵的香味时,都害怕被相似的清冷香气烫伤。”
冯小姐说着,她似乎看上去很平静,嘴角仍维持着营业式的微笑,但她持着的茶杯中颤抖的水面暴露了她的心绪不宁。
冷凝并不能赞同她的观点,因为冯小姐的观测结论在他眼中并不能适用大部分人,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好说什么。不过,勇气吗……原来告白是一件相当需要勇气的事?
“告白失败会有什么结果吗?”冷凝冷酷地问。
“呃……大概会非常难过,感觉瞬间窒息,心脏也停止跳动般,情绪完全不受控。”冯小姐愣了愣回道。
原来如此,相当有用的情报,这样就能理解确实是需要勇气了,毕竟要面对巨大的痛苦。冷凝望着茶杯里自己倒影思忖着。
不过就没有例外吗?这个结论会不会不够完善?
“会因为人很成熟而产生别的结果吗?例如完全无所谓的那样?”冷凝想到了帕迪·霍伊尔,对方在告白被拒后似乎并没在自己面前表现过任何难过的情绪。
“怎么可能会不难过,不难过就是不上心,”冯小姐皱紧眉头,手中的杯子也啪的一声放在了桌面上,“只可能装作不难过撑个面子啥的,等一个人肯定又会非常难过。”
“那如果是告白对象面前呢?也能撑住表情伪装出没事的样子吗?”
“有可能,但那得多大的心脏才能做出这种事,”冯小姐揉了揉额角微眯起眼长叹一口气,“那得爱到死去活来没了不行才能这么做吧。正常人都会想办法远离并且遗忘,他得是觉得不爱也没事,但见不到就觉得生命里缺少了东西。”
这么夸张吗?冷凝心里一沉。
虽然是个有用的情报解决了前些日子觉得对方古怪的疑问,但冷凝宁可没有听到过,这样就不用感到如此良心不安了。
他不安地纠起了手指,一向毫无感情颜色的眸底也闪过一丝微妙的光。
花店内的气氛一时宁静。
“对了,因为赏花日,我前些日子从旅行商人那里询问了山蔷薇相关的买卖,或许过上几日你就能见到了,你最近不妨多来我这里看看。”冯小姐拍了下掌心,猛然想到似的转移了话题。
“我多来?合适吗?”
“合适,合适,”冯小姐笑嘻嘻站起身,拿着喷壶给旁边的花湿润身躯,“你的到来让我这小小的花店蓬荜生辉。只要见到你,就会让人高兴。莱昂纳多先生,有人告诉过你你长得异常绮丽吗?”
客套话吗?
“有的,但那不用在意。”
冷凝戴上斗篷出了花店,这次他并没有在花店购买什么东西,他又在街上兜兜转转了好一阵,最后买了几本小说回去。回去的路程上车夫仍然很聒噪,海阔天空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回到住处,女佣们不复以往直接拥了上来,而是在一旁腼腆地手背在身后不安地站立,吞吞吐吐似乎要说什么。
“怎么了?”冷凝摘下假发,脱着长袍问道。
“啊……嗯,就是今天霍伊尔大人来了,”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走向前回道,她的脸红扑扑的仿佛烧红了似的,“他来找你。”
“找我?”
冷凝看了看墙边的钟表,现在是中午。也就是说不到下午,帕迪还能过来,疯了。还好自己不在,否则见到了是多么尴尬。
冷凝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有说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他只是说想见你。”
那太好了,可以不见。
黑发的青年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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