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常道听途说觉得获得了绝密消息，但殊不知自己听到的消息往往是被控制着让你听到的。
正是夜晚，因今天白日里又下了雨，天气微凉。阴森森的天，配着冷飕飕的空气。
“冷凝，要喝热牛奶吗？”
沃尔特扬着眉梢看着坐在床上的冷凝。对方正垂着眼眸津津有味地读着人物传记，从现实来讲，很难看出冷凝会对什么人产生兴趣，但是论看书，对方似乎来者不拒。每当沃尔特在夜晚静静观赏着冷凝看书的神情时，他总会感觉有一滴牛奶甜滋滋地流进心里。
“大晚上的喝什么牛奶。”冷凝没有看他。
被拒绝了善意的沃尔特只是微笑，他预感到了会被拒绝。这个青年总会拒绝没来由的好意。但沃尔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冷凝常常起夜做噩梦，他希望能喝点热牛奶帮助冷凝获得一个优质的睡眠。冷凝没有明说这个困扰，他也不好直白地去帮人抚平隐藏在脑海底部的黑暗。
“嗯……因为很好喝之类的？”沃尔特尝试编造一个理由。但这太瘪口了，被冷凝瞪了一眼。
“你可以自己喝。”冷凝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他冰冷的语气在告诉沃尔特，这个时候打扰他看书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如果沃尔特是个有眼色且不爱惹麻烦的家伙，这个时候他该选择闭口不提。但他对于这位异世界青年的美好心情甚是在意，他明知不可，却偏偏想要些更多的情感交流问些不明所以的问题。
“你很喜欢看书？”
冷凝的手顿了顿，望向金发的神官，灯台的光芒下，他的脸不甚清晰。
“是的，看书对我而言十分必要，对我而言有它具有自我矫正的功能。”冷凝轻轻呵出了一口气，试图缓解即将有可能到达胸口的郁气。
“人总会因为成长环境等原因变得不同，那么如何确定自己成长的方向是正确的或者说符合大众的标准呢？需要一个标准。那么看书是一个简单的方法。”
“直接认识人们并收集数据来判断所谓的大众标准下的普通人是困难的，不单单是因为收集数据的麻烦繁琐。你得确定你见了足够多的人，见的人不会因为是特定群体而产生整体的认知偏差。人又会因为个人的需求或者社会需要而带上面具让你的收集更添不准确性。”
“那么，看书吧，看书是简单获得大众标准的一个方法。”
“作者会帮你讲清楚人们神情的真伪和善恶，会跟你讲清楚社会下人们的大部分的动作和其心理动机。当然，你既要看主角，也要看配角，因为你无法确定作者给你定了个什么样的类型主角。他可能过于特别，有着不同于社会的思想和背景。配角可以帮助你摆正他的位置，好确定他是否是整个社会里的异类。有些作者可能会有奇怪的趣味，不单给你个异类的主角，配角也都是异质的，你需要去辨明，从文章中的社会是否异质去看清。”
“尽管你再小心，还是收集到了错误的讯息把不寻常的当成了寻常也没关系，你可以选择看更多的书籍。当你的阅读量足够大，当你收集的数据足够多，你总能得到那个正确的答案。”
黑发青年这段话说得清冷而绕有深意，他就像立于山丘之上不含感情冰冷地凝视着所望见的一切场景。
“那么你努力获得大众标准的原因是什么？”
“我说了，矫正行为，”冷凝静静坐在床上，黑色的瞳孔里容不得一点光粒，“人生下来自然是想获得他人认同的，有人是为了获得赞赏增进关系，有人是为了自我肯定价值。而我，是为了生存。”
“你表现得和别人不一样，是危险的。拿个简单的例子来说，一个普通人就算他很适应社会，但他只要没有附和家族概念里古往今来的模样，那他就极有可能收到家族的排挤和指摘。家训就是为了让他能表现得和以前家族成员一样的矫正器。当他表现得和以前的成员一样后，他在这个家族里才获得了安全的位置。”
“我也在找寻自己属于这个世界的安全位置，看书能让我知道大众印象里好人的概念。就例如我现在知道按照这个世界的大众印象来说，你就是宛如书里走出来的好人，所有的欲念都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
“那你呢？也想做好人？”
“我？我不想做什么好人，但也不会放任自己去做坏人，普通人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顺其自然，哪个在不打扰他人的情况下最能让我获得我想要的休息我自会选择哪一个。毕竟做好人什么的，代价太高了。”
“代价吗……”
“是的，沃尔特先生，你已经支付了你的代价了。作为珍贵的观测对象来说，我很期待你今后的表现。”
“你的话里有些和社会背道而驰的危险悖论。然而我得说，虽然你的话听上去有种不妙的煽动感，但却仿佛有着微妙的魔力，让本来生活的色彩多了起来。”沃尔特皱了皱眉。
“你如果觉得被我煽动，只是因为我足够真诚说得是难听的实话。我并不认为我说了什么和社会背道而驰的东西，而且我也不认为我有能让生活变得充满色彩的能力。如果你觉得生活此刻才多彩，那大概率是因为你的生活本来就白茫茫的一片。我所做的，只是让你白茫茫的脑海里开始有了黑白灰的概念。”冷凝的声音极为平静，他漆黑的眼有一种贯穿一切的力量。沃尔特灵魂深处的孤独就像漆黑的水面被月光照了个明明白白。
漆黑的夜里，金发的神官终于等来了他的神跟他进行一次思想上的交流。然而神却冰冷评价了他一贯秉承的道德守护标范，仿佛他的选择亦是他的罪，痛苦将因此缠绕他一生。
何等傲慢的人类才能如此冷漠地评价他努力挣扎的一生，他的愤怒、嫉妒与仇恨。冷凝似乎能洞悉他的痛苦，却无法共情他的痛苦。
“是说我应该不再坚持圣人的道路吗？”
“不，那种样本我已经见得足够多了，有什么好见的。你既然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就继续走下去，我并不反对你的选择同时觉得你很难能可贵。”
“你快把我说糊涂了。”沃尔特难堪地勾了勾唇角。
“你会糊涂？”冷凝扬起眉梢，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只是按照他过往种种的总结罢了。不知道沃尔特理解成了什么，他说糊涂才有问题。因为他不善于情感交流，他需要看书来模仿所谓情感充沛的人的行为。看书对于他而言确实是矫正行为的一件事，而至于做好人还是坏人，只是他想明哲保身随时撤退不愿被俗事牵扯的一种说辞罢了。
而且最后自己不是还狠狠同意了沃尔特本人的选择吗？有哪里值得疑惑？
“那你应该除了圣人书籍多看些别的，我毫不怀疑，你的道德标准远远高于绝大部分人。糊涂或许就是你看书太过偏科的一种表现。”
一段交流两人却互相没了解到对方真正含义的结束了对话，气氛有些莫名。
与此同时，教会的另一边是另一种气氛沉重。
神殿的高楼上的房间里，砌着宝石累成的石基，盘旋着黄金的雕像。名贵的红檀木制成的桌椅上镌刻着层层卷曲的精细花纹，其工艺纹路细若发丝清晰可见。椅背顶端刻画的狮翼兽栩栩如生，座垫上洁白的细绢不沾尘埃。
房间彩色窗户高而大，高约两层楼左右，上面有着黎明女神的对称画像。桌子上摆着绝版的书籍，昂贵的笔，就连占星仪都是宝石与黄金铸成的。房间内没一个东西不称得上珍贵非凡，然而一切昂贵的东西都只是为了点缀这个诺大房间的神圣性。
离神近的地方，自然要献上珍贵的东西才能证明神与万民的与众不同。
摩斯主教正愁眉不展坐在高座上，他表情阴郁，手指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轮换着敲击着桌面。他浑浊的蓝眼睛里满是疲惫与怒火，然而上位者总不会让人轻易看出他的表情。他虽是恼怒，看起来仍是端庄自然。
“说吧，舆论是从哪里开始传得变了样了。”摩斯主教睥睨着身前卑躬屈膝的大神官，语气冰冷。
“就是被治疗的人们回去后，自然而然地传着传着就变了花样了……”大神官痛苦且故作镇定。
“教会一向是控制民间舆论最简单的地方。你是怎么做到让大家将教会视为敌人，传出类似‘教会绑架了异国旅客，让他无限打黑工’这样的话来的？”摩斯主教眉头紧锁，“神大人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吗？”
“不，他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他说过的就只有自己不是卡蒂夏国民和自己与教会并未瓜葛这两件事，这很正常他确实不是。”
“那你是在伤员来之前走之后没有进行相应的解释吗？说我们和神大人是互惠共利的共赢关系。”
“说了，伤员们在神殿的时候还表现得非常理解，甚至说要给我们更多的支持。但是伤员们一回去就说从神大人的表情上看不出我们话语的真实性。”
二……二更不动。【【【【【【明天继续试
来讲解一下沃尔特的麻烦性格——他在做事的时候显得很能干又很倾力。但交流的时候总会顾虑重重考虑很多所谓的广义的好的做事准则（广义指代大部分弱势群体）。
他和冷凝交流如此纠结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自动将自己放在一个下位者的位置，他会不断揣测对方心理最深处需要的答案。
如果是他是上位者或者平层，他交流起来就是比较道德绑架，希望对方能承认自己观点的类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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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神殿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