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工业革命有的一搞啊

颖娘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那副官家特意寻人为她仿制的朱玉小算盘,湖水绿的珠子冰凉温润。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教母亲范五太太珠算口诀,心思却早已飘远。

晌午林薇姐姐那般急匆匆地冲出去寻管家说要进宫,着实让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反思是否自己哪里言行不当,惹得林姐姐需即刻面圣?

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小丫头,又能有什么事儿劳动到宫里去分说,定是林姐姐自身有紧要事务。

范五太太看出女儿神思不属,停了口诀,柔声问道:“可是在担心林娘子?”颖娘点头:“嗯,林姐姐忽然要进宫,我……”

“不必忧心,”范五太太了然一笑,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她入宫,想必是官家允可的。这位‘太祖太宗使者’的林娘子,并非常人,出入禁中自有其缘由。”

颖娘一听母亲似乎知悉内情,好奇地凑近了些:“娘,是什么缘由?祖父祖母还交代了什么吗?那什么使者,竟不是坊间传言,而是真的么?”

她圆睁着眼,这说法家里上下都听过,但大多当作市井趣谈,一笑置之,从未当真。

五太太莞尔:“真也好假也罢,有什么要紧?这名头不过是个方便行事的凭证罢了。你只需知道,这位林娘子总归是有些不同的。”目光掠过那副精巧的算盘,她轻声道,“此物虽被视为小道,亦可小见大。这位林娘子身上,值得说道的地方可多着呢。”

正说着,丫鬟来报,说林娘子已经回府了。颖娘心中一喜,便想去寻她,却听丫鬟又道:“不过,林娘子和一位年轻官人,随着相公一道往书房去了。”

颖娘顿时愣在原地。祖父的书房…那是她自幼便被明确告知不可靠近、不可嬉闹的地方。

她长于范家,深知自家的“不同”——曾祖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门风,祖父位居宰辅却清俭如寒士的操守,父辈谨言慎行、避嫌守正的规矩。

这种不同,他们兄弟姊妹自幼便知,是恪守礼法、谨言慎行、心怀天下的责任与约束。她和兄弟姐妹们自幼便知言行需合乎礼度,眼界须超越闺阁,却又时刻明晰着不可逾越的界限。

可林姐姐……她的“不同”,却似另一种天地。

她似乎跳脱于那些无形的规矩之外,又能奇异地被祖父、官家乃至“先人”所接纳。

她能直入祖父严禁晚辈嬉闹的书房,参与他们议论的朝堂大事。

她的不同,并非源于门第与规训,而是一种源自内在的蓬勃生命力与洞见力,仿佛带着另一个世界的光彩,肆意却不刺目,耀眼却不灼人。

范府书房内,檀香袅袅。

王舍人王谨将苏颂致仕的情况大致说明:“……苏公年高德劭,连上数表乞骸骨,欲归隐润州故园。官家虽倚重老臣,意存慰留,然苏公去意甚坚。依朝廷礼制,三请三挽之后,恩准之旨料想不日即下。如今苏公仍暂居京邸,静候旨意。”

林薇有点难过,不是难过苏颂退休了,退休致仕是件好事啊,谁不盼着退休呢。她只是清晰意识到这位时代巨擘已至暮年,他虽然还活着,可是真的年纪很大了。

虽然在古代苏颂已经算是高寿了,可这种天才的必然陨落,还是让人痛惜。苏颂的智慧本可以照耀更久,但他的人生轨迹,终究难以超越时代的局限。

不过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开解自己,起码老人家一生是圆满的。功成名就,著作等身,更重要的是,他在北宋最后的倾覆与屈辱到来前,安然逝于繁华梦中,嗯,走在宋徽宗那狗东西瞎霍霍之前,未尝不是好事呢,

想到此处,那点伤感便化作了深深的敬意和紧迫感——必须在他南归前见上一面呀!啊呀,当然啦要是能多见几面,当然就更好啦!

范纯仁在一旁静静观察,将林薇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从那由衷的景仰与不舍,到一瞬间的恍然与释然,皆发自内心,毫不作伪,这让他不禁再次感慨此女的至情至性。

他温声道:“林娘子不必感伤,苏子容(苏颂字)年逾古稀,致仕荣归,亦是佳话。观你神情,似是已想通了?”

林薇不好意思地笑笑:“范公明鉴。只是想到苏公如此大才,恨不能早早结识,多多请教。要是我能够早点,嗯,都是赵佶误我!”

她开个玩笑带过这情绪,“如今知道他即将南归,我…晚辈实在渴望能拜见一次,不知依当下礼节,这拜谒之礼该如何进行啊?是应该如何投递名帖走流程?还是需何人引荐方合规矩?”她对于古代的拜帖、引荐流程实在陌生。

王谨微笑道:“林娘子不必过谦。苏韩两家乃世交,娘子既与韩承旨(韩肖胄)相熟,由他修书一封,代为引介,自是稳妥便宜。”

范纯仁略一沉吟,缓缓道:“子容(苏颂)虽致仕,于朝野动静岂能不知?林娘子之事,陛下既如此看重,他必有所闻。依老夫之见,不必劳动韩公。老夫让府中管家持老夫名帖前往苏府,说明娘子仰慕之意,欲请教格物之学,子容性喜提携后进,料想不会推拒。”

林薇这才恍然,啊呀,她住在范公府里呀,这不是现成的粗大腿啊!

王谨颔首称是,随即又生出几分文士的好奇,问道:“冒昧请教林娘子,在后世,若欲访友论学,又是何等光景?难道无需投帖等候么?”

林薇笑了笑,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后世通讯很方便的,嗯,是你们无法想象的那种程度,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手机的吧?”

“机,其实是机械、机动之意,额,也不准确,不过不重要,手机就是能够拿在手中的,集社交、购物、学习、娱乐等诸多功能于一身的器物,这中间的原理与大宋隔着好几个技术和工业革命的距离,很难解释清楚。”

林薇知道两人茫然,“你们就理解为‘千里眼、顺风耳’,可令人瞬息之间传音、甚至传影于万里之外,就差不多了,一千年后,这些想象中的神仙手段,全部实现了,而且人人触手可及,只要有钱买,没其他门槛。”

“欲访友,刻便相约便是了,无需久候。亦可随时查阅天下典籍、知闻四方之事。”她见二人面露惊异深思之色,知此概念远超时代,便话锋一转,引入更基础却更关键的话题。

“要达到此等境界,犹如秦汉时,书写需要刻竹简,而后蔡侯发明了纸张,纸张不断改良,现在我们大宋才有了多种不同工艺的纸,这是一个不断跨越时代,需要成百上千年不断积累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工业发展步伐也是一样,工业革命尤其重要,特别是首次工业革命,其核心便是将热能转化为稳定巨力之法——譬如改良‘蒸汽机’。”

她的语气变得郑重,“此类机器能替代人力、畜力,甚至水力、风力,驱动庞大器械昼夜不息地劳作,纺织、开矿、舟车运输……效率百千倍于人工。这才使得物资极大丰富,百姓生活得以根本改善,国力随之剧增。届时,物产将极大丰沛,万民生活可为之一新,国力之强盛,亦非今日可轻易想象。”

说到此处,她望向范纯仁,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慨,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惋惜:“范公,此事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我不懂党派主张和什么治国之策,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太遥远了,我不过是后世的普通老百姓,于我而言,工业革命才是于民生、于发展最最重要,也是最于民众息息相关的事情。”

“我朝如今文教昌盛,商贸繁华,百工精巧,其实已孕育了诸多的可能,站在了时代的门槛前。哎,大宋啊,真的非常繁荣非常发达了,距离某种突破,有时仿佛……真的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她轻轻叹口气,仿佛看到历史长河中那稍纵即逝的机遇窗口,“可就是这一步之差,若未能踏出,后续便是…便是步步之差了。”

她意识到自己又有些情绪上头了,连忙收束心神,将“落后挨打”等词死死咽回肚里,这不是她能涉足的话题,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再剖析下去就是推翻封建统治了……别了别了,这种高级副本她搞不了,不小心就会被大佬看穿嘎掉了,他们太厉害,也太危险了。

她转而将感慨投向具体的人,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明亮:“也许大家总是对什么革新、改革之类的词敏感,但是工业不一样的,正因为见识过后来的天地,我才愈发觉得,我们明明有沈括、苏颂这般惊才绝艳、思想超前的人物!他们的智慧若能被引向更深处……哎,不行,越想越觉得,我必须得见苏太师!一定得见!”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王谨听得心驰神往,虽对“蒸汽机”“千百倍效率”的具体模样难以想象,但“物产丰沛”“生活一新”“国力强盛”这些词汇已足够在他心中描绘出一幅壮丽磅礴的未来图景。

他不禁喃喃赞叹:“若果真如此…真乃亘古未有之奇变!闻娘子一席话,恍若窥见一丝未来天光,令人神往不已。”

范纯仁则始终捻须静听,目光沉静而深邃。他的确对不喜新党动不动就提革新,但林薇所述“转化动力”“替代人力”“效率倍增”之理,与他所知的民生经济、军备制造隐隐呼应,并不难解其间深意。

他并未立刻发表见解,只是将这些前所未闻的概念深深记下,需得容后细细斟酌。但他看向林薇的目光中,欣赏与期待之色更浓,沉声道:“子容精于机械格物,于此道感悟必深。你二人若能一谈,或真能碰撞出些有趣的火花,于国于民,未必无益。”

他对这场可能的会面,期待又加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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