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听消息这一块上，文偃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两三日，便有了准信。

然而，查出的结果却让林薇大感意外——流言的源头，竟然指向了那位曾托范大太太探问过亲事的…吕夫人？

林薇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觉得太过无厘头，甚至怀疑文偃是不是搞错了。

“吕家？鸿胪寺吕少卿的夫人？我与她家毫无瓜葛，她为何要如此？”

文偃见她怀疑自己的办事能力，顿时不乐意了，哗啦一声摊开几张纸，上面记录着几条关键线索：

吕家外院一个管事，前阵子频繁接触南薰门一带几个有名的闲汉，给了不少银钱。那几个闲汉酒后吹嘘，说接了桩大买卖，就是要坏一位贵女的名声。

时间和细节与近日林薇的遭遇一般无二。

“再者，我让人打听了最初传出这些话头的几家内眷，她们都是在同一场内宅赏花宴后开始议论的。顺藤摸瓜，源头指向吕夫人身边一个颇得脸面的贴身女使，是她‘无意’间与别家仆妇嚼的舌根，说郡主虽表面清高，实则与各家衙内往来过密，行为不甚检点。”

“还有……”

林薇听着这一桩桩证据，眉头越皱越紧。

她与吕家，除了那场一闪而过的求亲，确实毫无交集。

吕少卿在鸿胪寺，主管外宾朝见、礼仪祭典等事务，与她的地理培训班、望远镜、游戏产业八竿子打不着。

利益冲突？更是无从谈起。

她困惑地问文偃：“难道他家暗地里有什么瓷器铺子、文房店或者玩具铺，被我无意中冲击了？”

文偃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的郡主妹妹，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你拒了他家的提亲啊！”

林薇更觉荒谬：“这也算？我连她儿子是圆是扁都没见过！拒亲我只是拒他一家么？我拒绝的是所有人好吗？我连官家面前都说了终身不嫁，这也能成为理由？”

原来，那日林薇用“太祖太宗宏愿”回绝吕家后，吕夫人自觉大失颜面。

她非但不觉得这个借口给了双方台阶下，反而认为这是林薇极度轻视她家的表现，是一种侮辱。

“什么太祖太宗宏愿？一听便是推脱之词！我儿哪里配不上她？竟要搬出如此荒唐的借口！” 她越想越气，觉得林薇是故意让她难堪。

“等到哪日她得了心仪的郎君，还不是一句太祖太宗托梦让她嫁了，就打发了！”

果然，次日随着“永嘉郡主立志为国奉献”的消息传开，明面上，众人都是夸赞，没人置喙吕家求娶之事。

可私下里却有不少人嘲笑吕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掂量自家斤两”。

有几家素来与吕家不睦的官眷，更是语带讥讽，说什么“吕家二郎不过一个白身，门第终究差了些，攀不上天家眷顾的红人”云云，极尽奚落之能事。

……

“所以，”林薇听完，只觉得一阵无力，又夹杂着几分荒唐，“就这？？吕夫人就因为这点面子上下不来，受了些旁人挤兑的事情，就钻牛角尖，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报复我？”

她甚至很想问问吕夫人，既然知道自己是朝堂红人，那知不知道就为这点破事情得罪红人的代价是什么啊？划不划得来呀？

原本林薇还觉得吕夫人能迅速看到自己的“价值”并行动，算是个精明人，虽爱钻营却也无可厚非，为了家族，不丢人的。

却没想到其人心胸如此狭隘，手段卑劣，哪怕她造谣说自己虚伪、狂妄，扯大旗唬人呢？

可她偏偏选择最恶毒的、针对女性清白的“黄谣”，还是同为女性的她亲手散布！这简直令人作呕。

如果她是传她打着太祖太宗名号其实另有阴谋，可能不满官家，背地里勾结了势力想要行大不敬之事，她还敬她有点东西。

造黄谣？段位太低收益也太低了，除了恶心人于她家有何好处呢？

文偃看着她脸色变来变去，竟然不像全然是生气，试探着问：“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算了？”

“算了？”林薇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她有她的苦衷，就可以随意造谣毁人清誉？伤害了她的是那些讽刺她的人，她却把账算到我头上，挑软柿子捏？呵，真是好逻辑！”

“我若这次忍气吞声，他们只会当我好欺负，下次还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来！要的就是一次把他们打疼，打到他们再也不敢张嘴！”

林薇的性格里，绝没有“吃亏是福”这一项。她信奉的是恩怨分明，以直报直。

伤害就是伤害，不能因为施害者也有委屈就轻易原谅。必须让所有人知道，造谣也是有代价的，有些人，招惹不起，就最好别惹。

决心已定，林薇开始行动。

她先去了做水晶镜的叆叇铺子，将店里目前成品和半成品中品相最好、最清晰的几面小水晶镜一扫而空。

掌柜的本来已经都想好了，这些水晶镜可以邀哪些夫人太太们来看新产品了，结果这好不容易打磨出的精品竟一股脑全被拿走。

他也毕竟不好阻拦林薇，若没有郡主可没有这桩好生意，只好一言不发心疼得直抽抽。

林薇安抚道：“放心，我这是拿去献给官家和娘娘的。若是官家一高兴，说不定能给你们写个御笔题字的牌匾或者幌子什么的，那才是千金难买的！”

掌柜的听得目瞪口呆：“御…御笔幌子？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林薇笑道，“你把最大、最亮堂的那块镜子精心装潢好，我去献给官家，他看了欢喜，我就顺势给你求个幌子来！”

掌柜这才转忧为喜，忙不迭地去寻最好的工匠，他激动地搓着手：“郡主放心！一定用上最好的紫檀木，请镶嵌匠人用螺钿、宝石……”

林薇连忙打断，“打住打住！邱掌柜，您想想，宫里将作监什么奇珍异宝、精工巧匠没有？这水晶镜，稀罕在镜面本身清晰，不在镶嵌多么繁复华丽。”

“与其堆砌金银宝石，不如在木料质感、雕刻纹样上下功夫，要的是古朴雅致，匠心独运。官家和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雅致精巧，开关方便即可。”

邱掌柜自然满口答应，想到可能得到御笔的荣耀，和官家的带货效应，他干劲十足。

接着，林薇又去了军器监下属的一处作坊——这里由苏颂兼管，汇聚了不少能工巧匠。

她找到那个曾帮她做出粉笔，名叫阿卯的年轻学徒。

之前林薇给他大致讲过火柴的原理，这小子就着了迷，一直偷偷研究。

见到林薇，阿卯兴奋地拿出一个硬纸盒，正是按林薇说的做了抽屉式设计，两边贴了红磷摩擦片。

他示范性地取出一根细小的木梗，在侧面一划，“嗤”的一声，一团小火苗骤然亮起，虽然伴随着轻微的噼啪声把林薇吓了一跳，但确实成功了！

“郡主您看！我前两日就做出来了，一直藏着没告诉师傅，就等您来瞧呢！”阿卯脸上满是骄傲。

林薇赞不绝口，赏了他一袋钱让他买零嘴。

阿卯却挠挠头，支吾道：“郡主，您上回答应教我那个…那个能洗衣服的‘肥皂’方子…”

林薇失笑，这孩子真是个技术宅，对吃穿玩乐没兴趣，就痴迷研究新东西。她喜欢这种专注，便大致说了肥皂需要油脂和碱反应，提醒他注意安全，别伤着自己。

阿卯听得认真，连连点头。

林薇又补充道：“这东西如果做出来了，先别招摇，等以后工艺成熟了，还可以加入香料，用模子做出好看的花样，说不定还能把方子卖给商铺赚钱。”

阿卯憨憨地笑着：“我知道的，我不告诉别人，我就给师傅洗衣服用！”

阿卯是个孤儿，据说是在一个卯日被作头师傅在作坊门口捡到的，故名阿卯。作坊里多是父子相传的手艺，阿卯得师傅照顾，才从那个生死难料的孤儿变成如今有一门手艺傍身，且天赋喜人的学徒。

他对师傅极为孝顺，平日赚点赏钱都攒着给师傅打酒买肉。

这也是林薇愿意多提点他，甚至想着日后帮他牵线卖方子的原因之一，这孩子是个真有天赋的，而且热爱钻研创作的，更难得的是心思纯良。

林薇又再仔细看了看火柴，划了几根，先肯定了他的成果，然后提醒道：“阿卯，这火柴你做的不错了，但还有改进余地。你看，这火头不够稳，所以才噼啪作响，燃得太快，烟也有些大。”

“后面你也再琢磨琢磨，看能不能让火头更耐烧些，划起来更顺手。这事可以先告诉你师傅，让他帮你参详参详，但先别声张出去，尤其别让监里其他不相干的人知道了。”

林薇让他把现有的火柴里挑出制作最精美的几盒给她，其余的暂时保密。

第二天，林薇带着精心包装的水晶镜和新奇的火柴，登上了前往行宫的“告御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