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渊心口被扎了一刀。

但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突然的伤害，放开胸口那只握刀的手，而是紧紧握扣在那只手上，让其不能离开他的胸口。

胸口的血溢了出来，染红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然后倔强地滴在地上。

“为什么？”

贺渊自嘲又问一次，语气中的不解已经变成了伤痛。

近距离四目相对，贺渊的那双眼睛挤满了热烈的情绪，这让裴清之心虚，心颤，心抖。

他眼眸用力地眨了眨，稳住自己的情绪不露出分毫。

强稳住自己的神情，裴清之演的辛苦。

这是他第一次演戏骗人心口疼。

“你以为我这么多天的逢场作戏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还痴心妄想到我会喜欢你。”

“哈哈哈！可笑！当真可笑！”

“哈哈哈！”

故作凶狠，裴清之笑得疯狂，笑得让贺渊忌惮、恐惧，害怕，笑得让他本就破碎的心，不停颤抖，痛得他指尖都蜷缩起来。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

贺渊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他拼了命也要喜欢的人，他嘴唇抖动，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裴清之一手提起贺渊的衣领，把人拎高到自己面前。

“雪魄弓，你主动交出来我们好聚好散，我现在正在被追杀，雪魄弓这样的威胁武器，放在别人那里我不放心，只好对不起你先下手为强了。”

“就为了雪魄弓？”

贺渊不可置信望着他，那人姣好的脸，被邪气的神情所占据，添了几分空洞的、危险的**。

“说你天真，真是抬举你了，贺渊！你真是让我好生失望啊！”

裴清之陡然贴近，两人几乎没有距离，两人清晰闻到对方身上浓稠的血腥味。

“把雪魄弓交出来，我没有时间和你闲扯，”

似乎怕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他揪住贺渊的衣领蓦然用力，加重语气道：“不交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扒了你的皮。”

贺渊凄然一笑，神态间已是放弃不在挣扎的模样。

“你果真能如此狠心？”

这个冷冰冰的世界好没意思啊！

月老庙的那次默许，让他滚烫的心总对裴清之抱有莫须有的希望。

他以为在冥界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可一在这人面前，心却从不受他控制。

情不知因何而起，却一往情深！

相思苦！不相思也苦！

贺渊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裴清之今天就要让他彻底认清事实，他转动手里的刀，语气冰冷。

“狠心？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血顺着刀口流出，刀锋绞进血肉，却远不及心口的难受。

贺渊睁眼无声控诉，看向裴清之的目光小心脆弱不可置信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的眼眸含上碎光，尤其可怜。

裴清之陡然生出一肚子火，看到他的样子更是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还对我抱有期望，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完，裴清之松开了他的衣领，猛然拔出了他胸口的刀，把人用力推了出去。

心口的血液喷溅，鲜红喷涌而出，溅在了裴清之的脸上。

温热的，滚烫的，他下意识眨了眨眼。

推拽过的身体摇晃一瞬，贺渊后退几步半跪在地。再抬起头来，贺渊哽咽干笑了两声，“裴清之，你都没有心的吗？”

这声质问刺进心底，裴清之心口一颤，脸上突然变色，语气有些声嘶力竭。

“我一个妖邪，哪里来的心？”

举着手里带血的匕首，裴清之退后几步，讥笑自嘲道：“就算要有，那也是一颗机关算尽的黑心，贺渊，你高看我了，我的眼中只有利益。”

他看了他一眼。

贺渊的眼神黯淡无光，就好像就这样死在他的手中也没什么无所谓。

生了死心的贺渊反而让裴清之吓到了，径自咬唇后，裴清之再加一剂猛药。

“你若有用，我就亲近你，你若没用，我也能毫不留情一剑斩杀，像我这样的人，就该是这样的。”

裴清之主动弯腰靠近，他握拉起贺渊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到这具温热的身体中有一颗怎样狠绝的心。

居高临下，裴清之说：“感受到了吗？这颗心它捂不热！”

贺渊垂眉看向两人叠在一起的手，他轻声问对方，“捂不热吗？”

问完心底立即生出反驳，可它怎么会捂不热呢？

晨风带着夜间最后的一点冷意，吹拂在山林中，周围的树叶发出阵阵簌簌声。

突然就觉得好像心口有什么东西，在冷风中渐渐碎了。

看向交叠手心下那人跳动的心，贺渊心中陡然生出了疯狂的想法。

如果不能捂热，那就把他攥在手中，不管那是一颗怎样的心，他都想要！

贺渊猛然抽手，心神一定，他再抬眼已满是决绝。

“滚开！”

灵光一现，雪魄弓赫然上手。

“你不屑我的爱，那你逃不过我的恨，既然如此，我们不死不休！”

倔强如贺渊，他陡然拨弦拉弓，弓弦如满月，灵气自动聚集，在弓锋上汇集成一只寒冰箭矢。

“哈哈哈！”

裴清之满意笑出声，语气中满是轻狂，“贺渊！我还是习惯和你当敌人，这样更爽快！”

说完，他朝贺渊再次刺出手中的匕首。

这次的贺渊不在是之前的毫无防备，他脚下一滑，退出数步，飞上高空，雪魄弓在朝阳的映射下，泛着冷意的寒光。

“咻！”

箭矢射出，从裴清之的小腿擦身而过，也在他脚踝上方几寸，留下一道带血，泛着寒霜的伤口。

好痛，怎么会这么痛？

脚踝伤口不大，剧痛却灼烧着他的神经，裴清之被伤到后立刻就变了神色。

余光撇了一眼伤口。

只见脚踝上的伤口上面覆着的冰晶，寒寒冷意，让他觉得下意识的生出排斥感。

果然是能杀死他的神器，天生于他有克制之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裴清之身后的树林中，突然窜出数道身影。

是追上来的人，一出手就是杀招，都被裴清之惊险躲过。

与此同时，暗处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裴清之不过一会晃神的功夫，一道身影势如破竹朝着他的背心骤然偷袭得手。

“噗！”

裴惊鸿偷袭得手，裴清之中了一掌被拍了出去。

这雪魄弓的伤可真麻烦，裴清之脸色沉重，热焰从他身上爆发而出，如炸弹落地，砰的一声在他周围炸开。

这是天灾本能自保的反应，裴清之没有收敛力量，他必须把这些碍事的人赶走，这该是他与贺渊的主场。

反派、主角。

“怪物！他是一个怪物！”

后面赶来的人，一时被这个场面所震慑，纷纷凝目驻足。

胆小的迅速的往后退去，看向裴清之的目光中满是后怕与惊恐。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这个怪物斩杀！！！”

听到裴惊鸿的嘶吼，众人瞬间面面相觑了起来，却没有人敢上前，看向裴清之的光如临大敌满是忌惮。

先找到裴清之的并不是主力。

裴惊鸿见众人不动，神情立刻癫狂了起来，朝裴清之扑杀而去，确是被裴清之轻易的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本就不是裴清之的对手。

要不是裴清之心有愧疚，裴惊鸿早在他背叛自己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他叛下死刑。

“该结束了！”

一掌敲晕裴惊鸿，他的话音刚落，剩下截杀的人也已经赶来。

一时，裴清之四面皆敌。

“秦狗？积分有了吗？”

“激活反派积分盘，被正道修真修士追杀，积分两百。”

“这么少？”

裴清之刚抱怨完，天外飞来一箭，势如破竹。

裴清之避无可避，以伤换命，胸口中了一箭。

被穿透的伤口却不流一滴血，血都被雪魄弓凝聚的箭矢冰冻到了身体里。

然而血魄弓的伤害远不止如此，箭矢凝聚的伤口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灵气，他的四肢开始僵硬了。

裴清之滚在地上冷的发抖，还不等他反应，后面四只签子刺穿他的手腕把他钉在地上。

剧痛不已，裴清之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身体已经有多处骨折，稍微动一下，就疼的人直发抖。

他踉踉跄跄的咬牙站了起来，让四只带着他血肉的签子，穿透他的血肉孤零零插在地上。

其中有两道签子穿破他的肩胛骨，裴清之撑着血淋淋拧断身躯站立起来，看着远处和贺渊站在一起的莫如月。

他狞笑出声，“没想到你们这么默契了，当初还打算介绍你们认识的。”

贺渊并没有说话，而是蹙了一下眉，又朝裴清之进攻而来。

他不会允许裴清之落到别人手中。

莫如月紧随其后，两人默契相辅相成，裴清之受伤支拙，身上的伤口渐渐增多。

不管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等到需要赴死的那一刻，裴清之总是迟疑害怕，他本意还是不想死的。

他怕痛，而他现在快要痛死了。

当机立断，裴清之也不在踌躇，朝着贺渊大喊一声，“贺渊！”

他不甘心死在别人手中，但他可以。

裴清之冲了上去，主动撞上了贺渊刚刚拔出来的剑。

却不知道他这个决定对对方来说是何等的残忍。

贺渊呆住了，握剑的手抖了一下。

战斗中，两人距离太近，雪魄弓近攻威力不大，他刚拔出剑来，一个人影就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剑锋。

他甚至还来不急搞清楚什么状况，裴清之的身体就被他一剑贯穿。

这次穿透的是心脏，绝无生还可能。

“我！”贺渊茫然片刻，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他无助看向裴清之，解释着，“我没想杀你！我没有……？”

裴清之洒脱一笑，“就当我还你了。”

“我不要你还我，我……”贺渊不愿撤出手中剑，因为他知道，他撤手的那一刻就是裴清之死期。

裴清之却比他还要决绝，踉跄用力把人推开，连带身体中堵血的剑也一并推走。

没了支撑的身体无力的向后倒去，却没如他预料那般砸在地上。

而是落到了一个滚烫的怀里，贺渊身上的气息，把他整个人围了起来。

这里是战场，容不下缱淃。

周围杀机慢慢围了上来，意要除恶务尽，断裴清之最后生机。

“滚！！！”

贺渊抱着人仰天嘶吼。

围杀过来的人先是对上贺渊那双闪着泪光的杀眸，而后现场突然黑气弥漫，窜动暴虐清气息，掩盖住了这方天地。

正准备近身的人群，也骤然淹没在了黑雾中。

黑雾中不时传来几声惨叫，带着血肉的枯骨哐哐砸在地上。

裴清之倒在贺渊怀中，陡然喷出一口血来，沾着血珠的眼睫轻轻颤抖，呼吸也逐渐微弱。

贺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的身后全是黑雾笼罩，哽咽了半响才说出话来。

“我不想你死，”

生死诀别，有些话来不及说，也无从出口，裴清之眼中闪过片刻不舍。

他一口话含在口中，用尽力气也说不出来。

他想说，贺渊，忘了我吧！

伸出一只手，轻拂在裴清之鬓角的发丝上，如拂异常珍贵的珍宝，生怕一个用力，怀中之人的气息就消失了。

“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不能丢下我不管。”贺渊喃喃抱怨。

可我自身难保，管不了你的。

裴清之苦笑一声，而后又是一口血喷出。

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

刚刚丝余时间，裴清之恢复了一点点气力。

他眼睛一闭再睁，眼中已是一片血红，他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站了起来，而后毫不留情一把推开贺渊，冷声道：“滚开，别碍事！”

贺渊与他走得近，就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有害无益，他都要死了，就当他其行也善。

所以，裴清之翻脸的异常决绝。

就疯一把！把剩下的都还完。

林间的黑雾正被一梵音稀释殆尽，缓缓露出了雾中的癫狂的裴清之。

他满身是血，身躯瘦弱而单薄，却蕴含了无限恐怖的力量。

火焰在裴清之身上熊熊燃烧，他神态癫狂，双眼通红，朝周围无尽的黑雾中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来啊！来杀我啊！我反正是活不了了，有人愿意陪我下地狱，我求之不得。”

观裴清之满脸杀气，闯进来的人群不但没有上前，还心惊胆寒慢慢往后退开。

不是准备放他一条生路，而是准备慢慢将之拖死。

眼看大仇得报，不愿功亏一篑的裴惊鸿陡然冲上前。

剑锋映照着他寒凉仇恨的双眼，抬眼却见裴清之避也不避，任他手中的利刃将他一举刺穿。

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裴清之清楚的看见，裴惊鸿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裴清之笑了。

笑容是从来没有过的放松和亲和，对裴惊鸿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出一句，“这样，就算还完了吧！”

话音刚落，众人只听轰隆一声。

下一秒，炙热的热空气让光影都出现了扭曲，裴清之血肉成火，火焰随狂风乱舞，终还是在众人的见证下，化为一推飞灰，世间不存。

“裴清之！！！”

一切尘埃落定，只有一个人恍然，好似大梦一场，连碎掉的心都失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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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决绝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