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耳边才传来秦风才小声回答：“是。”

裴清之大气道：“早死晚死都得死，那就别多事搞什么妖狐魅珠了，我们一步到位，先死一波。”

“别呀！”

秦风可不想陪他胡来，这有一处是一出的。

“我们还是要要冷静从长计议，要是换不来复活甲，你可就真的死了。”

“怎么？你信不过我？”

挑眉一笑，裴清之乐观道：“死就死吗，无所吊味，老天安排的最大嘛！”

从他把雪魄弓交到贺渊手上，他就是孤注一掷，最差不过一死，就当为天灵城的无辜生灵还罪了。

“行吧，拼一把，说不定不用死呢？”

既然裴清之都不怕，秦风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赌一把了。

月明星稀，连绵起伏的山峰，在黑幕中仅能依稀见到它巍峨的轮廓。

夜风吹过，叶落簌簌，穿堂风过山林发出低沉的呜响，山林的生气只余下几只虫鸣鸣叫，窸窸窣窣，有些生动又略显幽深。

裴清之化作一道火光，穿行山间，正打算回转客栈与贺渊回合。

他身上的封印早在他来天河谷之前就解除了，否则他也不敢在客栈那般嚣张。

就在这时，天光乍现。

一道道签子射出签桶，化作万千华光，破风兮兮，穿透了黑夜的死寂，从四面八方击杀而来。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但裴清之也不是吃素的，他脚下一轻腾空而起，毫发无损避开了这些攻击跳上半空。

他负手立在高空，一团火焰被他踩在脚下，燃烧得蓄势待发，他的身姿是前所未有的挺拔，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既然来了，就都不用躲了吧？”

话音刚落，密林暗处走出数道身影。

来的人有百人之多，黑暗中多了数双恶意的眼睛，穿过树林，对准空中那道火焰上的人影。

火光和脚步撕碎了安静的黑夜，树林里变得沉重热闹起来。

他们之中有裴清之熟悉的面孔，但也有裴清之的仇敌，可不管是谁，此时他们来到这里，也只有一个相同的目的。

诛妖邪！

“你已经被包围了，束手就擒吧！”

如裴清之噩梦中的一样。

他在这群围杀他的人群中，看见了他敬重的师长玄德，有他亲自出手救过的莫如月，也有他手下留情还还活着的胡道义。

最后还有被被绑住双手的十五。

没有意外，裴清之在人群中的最前沿，看到了丑奴的身影，不，现在应该叫他裴惊鸿，他那有缘无分的弟弟。

此时，他们聚集在此，都还不知道裴清之真正的身份。

而这次聚集截杀出现在这里，也只是因为胡道义给他锁死的那三罪。

他们都在诛杀令中按了手印。

诛杀令，按手印者，全力追杀诛杀令中的人。

十五深受重伤，身上每一块好看的皮肉，全都青青紫紫。

眼前画面与噩梦慢慢重合，叠栅在一起，似幻是真，裴清之见之，眼底一缩，再也忍受不了心底的怒意。

“有什么事冲我来，为难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莫如月站了出来，他神情淡然。

“我也不想为难一个小姑娘，实在是她嘴硬犯了众怒。”

“原来还心软你们不该死，看来这世界上就没有不该死的人。”裴清之冷哼道。

想到什么，莫如月的神情一紧，也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平静。

“你我立场分明，之前你救过我，如今我恩将仇报，是我背德，如果有机会偿还，我必不会推辞。”

“但我作为天机阁掌事人，诛杀令已出，我就没有拒绝的权利，我这里也是无可奈何，也希望你好自为之。”

莫如月话音刚落，人群中花无群走了出来。

他一脸愤恨道：“收起你的善良，他一个邪门歪道不值得你们怜悯。”

旁边马上有人出来应和。

“跟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还说什么好自为之，你们就是太好说话了，他那三罪，随便拎出一桩，也够将他挫骨扬灰了。”

这么说话的时间，这群人已经偷偷封住裴清之要走的所有的退路。

裴清之现在，已然是他们的瓮中之鳖！

说到三罪，玄德一开始是信任裴清之的。

可在众人设诛杀令的现场，胡道义拿出证据，证明当时玄霄发疯，是裴清之故意而为之，而天灵城屠城一事，更是裴惊鸿亲自出来说出真相。

一脸沉重的玄德站了出来。

“我只问一句，玄霄师兄的尸体是不是在你手中？”

裴清之点头，“是！”

与他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也许自己这样承认一切罪过，对如今的师尊来说会更好吧。

蓦然得知真相，玄德眼眶迅速泛红，语气里极度失望，“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多一罪不多，少一罪这群人都绕不过自己，还不如自己把一切都担下。

故而，裴清之再开口，就冷冽起几分。

“愚蠢，我一直是这个样子，是你识人不清，被我骗了。”

玄德摇摇头，还是不信自己看错了人。

“清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要你把师兄的尸体还回来，我能在众人面前替你求情，你也能……”

玄德的期盼还没道完，就被他身后的一花家子弟狠狠打断。

“神道宗果然是出了名的护短，他这样的祸害也敢庇护，我看神道宗名声也是到了头了，莫不是和这魔头也是一丘之貉，如此……”

这人话没说完，就见天上砸下一个火球，生生把他砸翻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后背的衣服也被烧出一个大洞，露出焦灼一片的皮肤。

裴清之笑眯眯地看着这名画家子弟，居高临下寒凉地教训，“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家里没有人教过你吗？”

这名弟子从地上狼狈爬起，伸手指着裴清之爆粗，“你放屁，你刚刚还不是打断我说话了。”

裴清之不以为意地摊手，“你懂什么，我这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况且我一个妖邪，还和我说什么礼貌不礼貌，你礼貌吗？”

“你……！”

刚才的火球本就让这名弟子断了几根肋骨，这一气急攻心，他直接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怎么能这般无用？”

对此，裴清之无奈摇头。

为师兄，为自己真心疼爱过的亲传弟子，玄德痛心疾首，他大声道：“清之，回头吧！说不定还有转圜，事情还没到最后，你还可以……”

凄然一笑，裴清之打断道：“何必自欺欺人！”

“你真的……”

玄德一口气堵在心口，一肚子的话哽咽着，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到了现在都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眼中只是有点跳脱的弟子，真的是屠戮生灵的杀人狂，否则，他之前也不会帮助裴清之。

玄德的心揪成一团，握剑的手也抖得不成样子。

立场不同，师徒走到最后，终究还是逃不开相杀的命运。

人群中，一双满含仇恨的眼睛，从裴清之一出现，就没从他身体上移开过。

裴清之眼神一扫，对上裴惊鸿那双杀意凌厉的眼睛。

也是个可怜人。

暗叹后，裴清之错开了他的目光。

他的避让高高在上，这在对方眼中就成了无视他的挑衅。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看不起他？是因为他只配跟在他的身后，当了他一百年惟命是从的狗吗？

他怎么可以？

他不可以。

裴惊鸿的眼睛满是悲愤，紧紧剐住高空上不可一世的人。

“裴清之！”

“你这个怪物，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把你送进地狱。”

“哎！”裴清之无奈叹息。

天灵城的惨烈与他息息相关，他逃避不了。

当年，他被裴惊鸿心软放走，可他的手下却追来了。

裴清之初次和三道不同的记忆融合，本就心绪不稳，侍卫们这一杀着即出，也彻底唤醒了他心底狂躁的杀戮戾气。

无情的大火笼罩着整个天灵城的上空，把天空都染成了诡异的火色。

生命如同脆弱的烛火，一盏盏在他眼前熄灭，他的杀戮肆无忌惮，又无人可挡，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天灵城中的一切。

也吞噬了他自己！

裴惊鸿恨他没有恨错。

人生有时候很无奈，裴清之当时没能拯救天灵城的人，现在他一样也拯救不了裴惊鸿。

可能只有他的消亡，才能了解这段仇怨吧！

裴清之再次叹息。

今日，总该有人如愿。

他闭眼再开，眼中已经敛尽了一切的情绪，神情平静的如古井般无波无澜。

这副神态却再次刺激到了被愤怒吞噬的裴惊鸿，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你这个怪物！拿命来！为我爹娘性命付出代价！”

崩溃中的裴惊鸿首当其冲举剑冲上高空，朝裴清之击杀而去。

其他人见状，紧随其后，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大家不要让他跑了，诛杀妖孽！”

裴清之不会主动赴死，他也不能死在这群人手中。

双方动气手来。

空气中到处充斥着血腥味，大火烧遍了方位数十里，数座青山燃烧，照亮了半边天。

天快要亮了，众人眼见合力竟拿不下裴清之，心底都生出了焦灼。

其中有几名弟子急了，他们不敢上前，但又不想被别人抢了功劳，生出了小心思。

他们把十五拉出人群，用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剑锋锋利，几乎没怎么用力，十五的脖颈就划出了一道口子，血液如一条粗粗的红线，顺着她的脖颈不停流下。

握剑这人仰头朝天上的裴清之大喊，“妖孽赶快束手就擒，否则我就一剑解决了这个妖女，让她和你一起去地府团聚。”

梦中这个事情是发生的。

为了十五，裴清之引咎就虐，在未卜先知的梦里，被这群人虐的体无完肤。

隔着火海，这群人杀不了他，但可以折磨他。

不愿意连累裴清之，十五生生挣脱束缚，知道跑不了，竟然掉头主动朝他的火焰中跑去。

最后被他的火焰燃烧殆尽，死在了他的眼前。

裴清之紧紧握拳，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初一已经没有了，十五不能再有闪失！

不愿十五的悲剧重演，裴清之当机立断，虚晃一招后撤，脱离了战场。

虎视眈眈几名弟子也是一愣，转头看向已经护主生了死志的十五，然后不可置信道：“这魔头竟是不管她了？”

越管对十五越不利，相反他若表现的毫不在乎，那些人恐怕也会有所思量，继续把十五用作诱饵。

况且十五时是裴清之心腹，要是能策反，无疑对他们来说是一大助力。

当然，裴清之丢下十五这个决定也是冒险的，但他别无选择。

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初一十五只剩十五，哪怕之后和他反目，他也绝无怨言，那样也比跟在他的身边颠沛流离的强。

还有莫倾城，她现在是天机阁的一份子，既然她没有出现，就是反对了诛杀令。

十五落在他们手中，想来她也不会见死不救。

裴清之缀着一大群尾巴，往天河谷的方向急急而奔。

他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贺渊的手中。

只要他最后的任务完成，就能死遁，然后神不知鬼不觉逃之夭夭。

这人人喊打的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另一边，贺渊察觉到裴清之的失踪，已经是下半夜了，他在附近搜查多时无果，焦躁得不行。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天河谷外围传来众鸟惊飞的景象。

站在屋顶的贺渊神情一变，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速度往那边赶了过去。

天迹已泛出乌蒙蒙的微光，林中也起了白茫茫的晨雾，氤氲了他脚下的整个山林。

氤氲山林中，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踏破迷雾朝这边快速而来。

是他找了一夜的人，贺渊没有迟疑，他迎面赶了上去。

两人身影在初晨氤氲中林间相会。

“裴清之！”

才刚叫出他的名字，却见近身人影前，寒光一闪。

没有丝毫防备，相逢的喜悦化作错愕。

贺渊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被裴清之手执的匕首贯穿。

他要触碰对方的手停在了半空，微勾的唇角僵在那里，不知是该上还是该下，神情身体皆是僵硬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须臾，他总算小心抬眼。

“为什么？”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裴清之那张好看的脸上，他没有笑，也暂时笑不出来。

直到贺渊从错愕中回过神来，问出那揪心的三个字，裴清之才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容。

让他胆战心惊的笑容。

裴清之讥讽出声，“贺渊，真是天真的可怜呐！”

贺渊，你知道吗？我要死了，死在你的手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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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相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