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见

“最近怎么这么倒霉,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了。”

**月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深呼吸后才推门走进房内,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果脯和点心,小小地堆成山坡。想来珠儿按着给的钱买的,没算计这些人到底能吃多少。

自从靠岸后,船便稳当了些,朱潼心里好受许多,先前站也不能站,坐久了也疲软,此刻已然恢复了半成力气,正捏着一块大梅子果脯往嘴里塞。

“哦对,梅子干。”江清月这才想起正事,迟钝了几秒,又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还好珠儿知道要买这个。”

一旁扶着朱潼的珠儿看了看江清月,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嘴里喃喃道:“以前上街不都买这个么?”

朱潼拍了拍珠儿的手背,低声说:“没错,就是要这个。”

江清月随意坐了下来。虽已整理好情绪,但心中仍不自觉回忆着方才的糗事,神情便不自觉放空。

朱潼嚼着梅子干,喉咙一阵发紧,猛地咳嗽几声,后嘴里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本想问别人是否有同样滋味,抬眼一看,发现江清月正出神,问道:“姨母,可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没有,只是舟师说这次靠岸要多载几人,顺路南下,方才想着这事。”江清月见朱潼一脸恐慌,知道她心系治病的事情,怕误会是不能南下,摆了摆手解释道:“同我们没什么关系,是来帮忙行船的,不碍事。”

离港的号角声吹起,丫鬟们整理了下桌面,几人坐定候着,船却迟迟没动静。

外头传来一阵喧嚣声,像是在争论什么,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扑通一声,其他人便安静了下来。江清月推开窗户,舟师和几名舵手正一脸焦急,几人围站在岸头,低头盯着海面。

“这都要行船了,舟师怎么还在岸上?”她心里有些疑惑,又不便在房内讲出来,怕又引得朱潼想入非非,于是找了个借口跑到甲板上去瞧。

“发生什么事了?”

岸边的人指了指水面,口中像含了梅子似的,嘀咕着“这个、那个”的,江清月听个只言片语,似懂非懂,却又不好再问,只能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试图靠自己弄明白。

墨绿色水纹下有黑影窜动,像是铁锚,又像是水草在浮动。她不知自己在看些什么,却也跟着别人聚精会神注视着,到最后看得出了神,眼睛还盯着水面,心却飘到一旁。

水面时不时浮起几个水泡,起初是珍珠般大小,随后逐渐长大,逐渐长大,变成气球似的,不断翻滚着上升,推开一层层水波。

白色的水花中兀地冒出张人脸,江清月离得最近,自然被吓了一跳,连往后踉跄两步,后知后觉捂住自己的嘴,又装作并不曾失态般,直起身咳嗽了几声。

水中腾空变出个人来——日光将他的皮肤晒黑黑的,浸湿的衣衫下一双结实粗壮的手臂攀上船沿,手里还提着一根粗的、生了锈的铁链。他单手撑起身子,唰地一声翻到台面上来,熟练地拧起衣裳,水顺着衣角流下。

江清月仔细瞧着对方的脸,越看越熟悉,心里难免有些诧异,但全然当作不知,猛地转身回了房内。

“二老,你让我怎么说才好!怎么一不留神让你下水了,就算只是磕着碰着,我要把我们这船劈成两半了去,都弥补不了啊。”

“周叔,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博烟渚打小在水里长大,皮糙肉厚的,搭把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博烟渚摆了摆手,“障碍我已经排除了,现在可以行船了。”

“再怎么说,你都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下次你可不许再这样了。”

“知道了,知道了。”博烟渚接过干衣服,套在身上。

他一边擦着耳朵,一边望着船舱,打量道:“你那船里,可是这次要去应天府的客人?”

“是啊,辽东康县郡王府的人,这次南下,人家可是包了整艘船呢。”

“只是运几个人便包下整艘船,这花销可不少……对了,周叔,我们住哪儿?”

“自然给你留了好地方,随我去吧。”

江清月很是不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她早就认出方才水中的那男子是摊前拦住她的“泥瓦匠”,却不明白他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她们的船上。

“莫非,他就是舟师口中一同行船的渔民?”

江清月懊悔先前没有问得更清楚些,但又想起舟师对她的保证,若真是互相见不着彼此,就这么安安稳稳到了目的地也不错。

紧接着几天,像是刻意回避什么似得,她鲜少出门,不是走动去朱潼屋内,就是待在自己房门,连船靠岸了都不再下去凑热闹。

她把这事很严肃地同朱潼讲了,朱潼却笑话她太正经。

“就算是那人又怎样,你至于为了他,连门都不敢出么?”随即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所以那天的失态,真正原因是这事。”

“若是在街上互相都不认识倒好,走了就走了。可他既上了着船,多少就能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认出来。”

“你瞧着他了,他没瞧见你?”

江清月摇了摇头,环顾四周说道:“对了,这几日怎么常常不见花芸?”

一旁年纪稍微大些的兰姑接话道:“花芸说打小生在府中,对海里一切都新奇,估计现在又趴在桅杆边偷懒,我去寻她回来。”

“不用,现在没什么事儿做,让她看吧。”江清月同几人闲聊起来,“兰姑,我记得你有个姑娘远嫁在南方,可是我们会路过的地方?”

兰姑目光看向江清月背后,似乎穿过船板看见了远方的女儿,一时思念不已,又老实地搓了搓手,将情感压抑了下来,“名叫玉儿,两年前嫁给了一个绸缎庄的商人,就在应天府那头安了家,半年前来信说有了两个月份的身孕。”

“半年前?如此算来,想必就是前后几天的事了。”

“是啊,希望上天保佑,母子平安。”

“兰姑,此番我们走湖淮过,你去应天府瞧瞧玉儿吧。”

兰姑有些惊讶,目光连忙收了回来,低着头,诚惶诚恐般说道:“月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是做什么。”江清月连忙拉起她的手,“这事儿原本就是我提起的,我想阿姊也一定是知道情况,这才让你一同来的。”

“月姑娘,您和郡王妃的好意,我一定记在心里,但这趟前去广州府,一切都是未知,尚有许多地方要重新布置,就算离开,心里也不能踏实。若四姑娘腿疾医治好了,我再去应天府也不迟。”

“好,那便先在广州府安顿下来。”

另一旁,花芸果真在桅杆处徘徊,但心思并不在那海里,而是在这船上。

自从上次得了“大师”的启示,她便日日留心身旁的人——既同船有关,又能让她“高嫁”的,想必就是船总的二公子。

可船上这几个年轻人,穿着打扮都相类似,实在分不清谁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只好日日在这桅杆旁站着,希望对方能注意到她的存在。

花芸的目光常流连于其中二人身上:一人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看上去最是有派头;另一人眉眼秀丽,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可只有他会迎向她的目光。

前一人为博烟渚,不似他纤弱的书生哥哥,自小便在海里长大,风里来雨里去,常常跟船下海,在湖淮一带走动,又凭着他那副热心肠,常行侠仗义,将自己名号扬了起来,甚至不输他那个登州船总的爹。

后一人也姓博,名为博义严,为人圆滑,八面玲珑,是登州博府连辈分都算不清的远亲,但由于他老母亲同博家老太太关系好,便也养在府里,同博府几兄弟一起长大。

这群人并非没注意到花芸,只是记着舟师的叮嘱,见了也当没见罢了。但私下也会相互谈起,见她常一条腿撑着,靠在围栏边,又穿着一身好料子,误以为她就是康县郡王府的小县主。

船停靠刘家港的前一夜,花芸本有些灰心,趁着四姑娘熟睡时走到甲板前透风,正巧遇见在此候了许久的博义严。

夜色朦胧下,仅有一盏微弱的蜡烛灯,从天南聊到地北,从日月聊到山川,可最重要的事——对方的底细,两人却都默契不谈。

炎热的海风吹得人头脑发胀,并不清晰,伴着朦胧的睡意,两人许下了心意。

花芸始终心系府中的老父老母,不愿不清楚不清地同这个陌生男人私奔,博义严想要凭借县主的地位一飞冲天,自然也不会莽撞地离开,于是便约定一年后的今日,由男方前往辽东康县郡王府上门提亲。

为了证明今夜确实存在,二人互换了信物,花芸得了一块带有博家族徽的吊坠,博义严则留下一块绣着牡丹的手帕。

在天空明起来之前,她们简单拉过彼此的手,匆匆告别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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