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变数

原本定于太阳落山后即刻出行,朱潼却几度晕厥,失去意识,江清月立刻吩咐下人即刻启程,走时还将那名年轻的石大夫捎带上船,以免途中多生意外。

此次返程,江清月刻意挑选了一艘双层顶篷的航海船,中空的夹层能够隔绝多数太阳光热量,不至于同来时那般闷热。

其余人的炎暑症状多有缓解,可朱潼并没因为温度的下降而恢复如初,她在大多时间都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偶有醒来的时候,可几乎都在咳嗽、呕吐,虚弱不堪。

“夜里盗汗,肢体乏力,咳痰呈黄绿状脓痰,痰中带有血丝,呼吸困难。”石大夫说道:“恐是肺痨。”

“你不是说她只是热伤风,为何又成肺痨了?”

“从体征上看,四姑娘应已感染痨虫久已,正气不足,体质虚弱,又外感风热之邪,两病相交,所以才会如此凶险。”

江清月回忆着船上的各种情景,记忆中似乎朱潼却有几声咳嗽,但并不严重,以为她是晕船不适应,“难道从那时起,就已经感染了痨虫?可为何我们却不曾有事?”

花芸听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接着其他几人也顿时自觉喉咙发紧,但却为心理作用。

“并不是接触就会传染上,体质弱的人更易感而已。”石大夫从包袱里翻出药箱,开始配药,“不过还是需要同病人保持距离,我携带的药物只能勉强供一人服用。”

下人们对了对眼色,纷纷主动“请缨”照顾朱潼,江清月环顾着众人,虽然个个都说得愿意,心里却多少有些私心。她思考片刻后说道:“兰姑年纪大些,要统筹处理所有事务,不适合照顾潼姐儿。”

“花芸身子最是娇气,还没照顾好病人,自己先倒下了。”

“灵玲身子虽然结实,可做事容易毛手毛脚,不够细致,到时候你们二人,同阿康阿福一起,就跟着兰姑,她让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

江清月对着珠儿说道:“在所有之中,珠儿是最让我放心的,当然,我不会让你白白受罪——每单独伺候四姑娘一日,我多给你二两银子,不满十日都按十日计算,上不封顶。”

“月姑娘,珠儿本就是郡王府的丫鬟,伺候四姑娘是我分内之事,万不敢收多的。”

“特殊时期自然特殊对待之,要单独照看一个几乎不能自理的病人,这可不是一两银子月钱就能打发的。”江清月知道自己这处攻心计有了成效,于是便趁热打铁说道:“至于其他人,南下这一趟的坎坷,我自然是知道的,待安稳回了盖州卫,我会亲自给你们发红包,可在那之前,我不希望听见有任何人喊苦喊累,或是临阵脱逃,做得到么?”

一听见有打赏,众人便吊起十二分精神,纷纷争着要做活路,可一时半会儿又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于是便在门外走廊来回踱步,一听见风吹草动便凑上去,表明态度。

所有人之中,唯独兰姑的神色有些复杂,几次三番想要找江清月单独说说话,却被殷勤的其他人给打断,最终只好不了了之。

江清月最初的计划是一口气赶回盖州卫的康县郡王府,许多事情她自认为还做不了主,希望能请示江氏后再想法子。

可朱潼的病情恶劣之程度是江清月始料未及的,石大夫几乎下了猛料,可她却没有一点儿要好的迹象,海船的颠簸更是为她原本就虚弱不已的身体带去额外负担,原本皮脂凹陷的脸颊变得又红又肿,似乎一针下去就会像气球似地泄气,令亲眼见过的人都心疼不已。

一日,珠儿在为朱潼擦洗时,惊觉不妙,连连唤来石大夫,发现她的脉搏已经十分衰弱,呼吸也变得缓慢,他很是心惊,同江清月商量对策:“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抵达的那一日。”

于是刚驶离刘家港的海船不得不折返回港,阿康连忙将朱潼背下船,一行人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赶去应天府最好的医馆。

“恐怕我们要在应天府住一段时日了。”江清月看着大夫凝重的神情,一刻不敢停,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兰姑,你身上保管有多少银两?”

“估摸着还有二十几两。”

“应该足够了。灵玲,你同兰姑一起去附近寻个合适的住处,让小厮将我们的行李搬去客栈,这些东西总在医馆放着,不像话。”

“好的,姑娘。”

“花芸,你立即着手写一封书信……算了,还是我亲自来写。”

江清月连忙抄起医馆记账用的纸和墨,顾不得字迹如何,洋洋洒洒记下医馆的地址以及目前的状况,郑重叠好后交给花芸,“你去街上打听打听,找一家靠谱的镖局,请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达康县郡王府。”

“月姑娘,我现在就去。”

“珠儿,潼姐儿的情况你最清楚,你和阿康就留在医馆继续照顾着她,听从大夫的安排。”

江清月看着病榻上的朱潼,心中酸涩不已,甚至宁愿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也不要是她。

可在这里干站着,朱潼的病并不能好起来,而她们其他人却有可能陷入困境。江清月只好压抑自己的担忧情绪,背过身去,对着一旁的阿福说道:“你同我出去一趟。”

有件燃眉之急的事情亟待解决。

江氏曾安排的是:江清月一行人至广州府,当下便可从钱庄支取五百两银子,之后每月可再领一百两,因已有府邸,仅看病、吃喝、出行,甚至加上人情打点,都应十分充裕。

可突发事件接踵而至,光是临时包船返回辽东就足足付了一百两银子,再加上一路舟车,以及其他零零总总的条目,该花的、不该花的都掏了出去,如今手上只剩下五十两银子。

拢共八口人等着生活,其中还有一病人,江清月不知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应天府待多久,她心中没底,又不敢在下人面前露怯,恐弄得人心惶惶,只能悄悄带着比较顿感一些的阿福出来打听当地的牙行。

江清月心中暗想,若是能快速处理掉广州府的那套宅子,就能再宽裕一段时日,至少可以撑到康县郡王府了解情况,做出应对,她们便不会如此拮据。

“阿福,你同我一起去茶楼里打听打听,看看周围可有靠谱的牙行。”

“姑娘要买卖什么东西么?”

“广州府那套宅子看样子是用不上了,与其落在那边生灰,不如换成银票放身上,我们吃住能够更充裕些。”

阿福是个憨厚人,向来不多思考,说道:“还是月姑娘考虑的周全。”

原先在盖州卫,江清月常年幽闭于家中,鲜少出门,即使出行,身旁必伴随着江氏或朱潼,不会单独在外找乐子,更别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茶馆里饮茶听评书。

虽也像模像样点了几壶茶、一些甜腻的点心,好似融入了周围环境中去,可江清月听不懂人们之间交谈的话语,那些像唱曲似的音调,对她来说完全是另一门语言体系。

可她心里又担心,若是同这些人讲官话,他们见她是个外地来的、身上又带着不少钱财,坑她一笔都是小事,就怕被拐骗了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番思想斗争后,江清月一拍桌子,自言自语道:“连找个牙行都这么畏首畏脚,真要卖的时候岂不还纠结个几天。”

旁边人听见,扭过头说道:“前面直走再左拐,就是牙行一条街,你上哪儿去看呗。”

江清月朝那人点了点头,表情却有些僵硬。

阿福以为这就是江清月的计谋,佩服的神情溢于言表,说道:“没想到月姑娘的手段如此简单又实用,原来很多事还可以如此解决。”

“笨阿福,这和在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问,有何区别?白白花了喝茶的钱。”

江清月心里虽如此想着,但碍于面子,脸上挤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默默收下他的夸赞。

两人快步来到所谓的牙行一条街,实际上就是五家牙行像“红花”一样点缀在繁茂的街市里。

江清月站在门口随意打量起各家店,挑了家最有派头的牙行,大步跨了进去。

“老板,我要卖一套宅子。”

“什么地段,什么街?哪家人的府邸?”

“不在应天府,是广州府的一套小院。”

丰腴的老板推了推金丝眼镜,将江清月打量了一番,“非熟客,不办理跨区域业务。”

“可我手持的是加盖官章的红票,清清楚楚载明了一切详细内容,是非本地有何重要?”

“夫人,您莫急,门外左转还有那么多些牙行,俗话说得好,货比三家嘛。”老板扯起嗓子用当地话喊到:“干什么?还不快来送客。”

江清月头一次出门在外吃瘪,忿忿道:“店大欺客。”

门外忽然走进一人,他手上提着一坛子新酒,猛地一提,一放,压在堂内的地毯上。

“唐老板,上次牙人带我去的间朝东的院子,能不能再便宜些?”

江清月顺着熟悉的声音看去,竟是上次在刘家港帮忙送信的渔夫。

“哎哟,二老,那可是新宅子,不到十年龄,清新雅致,想要的人排老长队去了!还不是咱俩关系好,特意给你留的,三百贯已经很良心了,我都不赚你的。”

江清月心中犯嘀咕,“谁是二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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