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旧时金陵游,风月无边渡

九月,水溶求来了出京的恩准,计划带她回金陵。

这是她来这儿后第一次离开京中,和黛玉当初来时一样,先走的水路。

借了一条大船,水生和莺儿相陪。

船是冯家的,因而冯紫英和冯姿玥也跟着南下。

这回又出现了上次的情况,她不过在船上眯了一会儿,再睁眼却已经进了金陵。

金陵的气候与京中不同,但夏至感受到了熟悉,像极了南京入秋后的天气。

秋老虎的炎热还在蔓延,偶尔才有些凉意。

码头上人流如织,形形色色的干着不同职业的人行路匆匆,也有乘船而来,或是要乘船而去的人,像他们这样悠闲的却少。

“哇。”冯姿玥发出第一声赞叹,“这就是金陵啊,白玉为堂金作马,比京城还繁华,快快快,咱们快下船瞧瞧。”

要怎么告诉她,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只是贵族之家,金陵也不都是富贵人。

这个时代的金陵比她想象中要古朴一些,江南特有的建筑和气息,却并不都是小桥流水,糅杂了些北方的粗犷,温柔多情中透着厚重凌冽。

繁华却是真的,市集十分热闹,此处比京中限制要更少,因而热闹也更甚几分。

“不开心么?”水溶牵着她,怕走散,可并未感受到她的喜悦或是怀念。

“太久了,记不清了,一切都变了。”

此时还没有满城梧桐,没有散落的阳光和摊开的树荫。

因而陌生,因而惆怅。

他们入住了薛家的宅子,薛姨妈带着一家人北上之时,家里就空了。

在他们要出发时就先派了人来打扫,便是为了方便他们入住。

站在气派的大门前,她突然想到甄家,不知如今情况几何。

这薛宅她也是头一次来,幸好替薛蟠做生意的张德辉早得了消息,在此等候。

笑意盈盈迎上前来,口中说着吉祥话,未到跟前就要下跪。

水溶示意水生将他搀住。

他满口道恩,起身后命人带着家仆去放东西,转身带着几人参观。

“这几年姑......王妃娘娘不曾回来,府里变化倒不大,一直使人看着,这回回来就住在从前老爷和太太的屋吧。”

“不,就住我从前的院子。”她更好奇薛宝钗从前的居所。

张德辉悄悄看了眼北静王,见他不曾反对才应下。

于是绕过连廊,朝右去,有一雅致小院,外头几株桂花,远远就能闻见香味。

院里绿肥红瘦,只几丛小花。

这点她与薛宝钗不同,她爱花,爱鲜艳的颜色,爱满目的鲜活热烈。

屋里的布置也是寡淡的,只床上的纱帐红的刺眼。

张德辉邀功一般说那是特意准备的。

真是谢谢呢。

冯家兄妹住去了隔壁院,各自安顿,水溶转头被扔去了对面房间,无缘红纱帐。

午饭十分丰盛,看出是用了心思的,口味与京中不同,夏至难得吃到了南京烤鸭,简直感动到要落泪。

一个人就塞了小半只,撑得瘫倒在椅子上。

旁边还有个冯姿玥陪同,摸着肚子说:“真好吃啊。”

冯紫英也吃了不少,只是他饭量原本就大,并不觉得撑,倒是水溶克制些。

张德辉见状对自己的安排也十分满意,“贵人们爱吃就好。”

又说:“还要多谢王妃娘娘,如今金陵的生意做得很好,若午后无其他安排,不如小人带着贵人们去瞧一瞧。”

据张德辉介绍,《司风月》在金陵也很火,更有那些科考回去的试子将其在京中的火爆一一带回传开,那些故事被渲染一层,更令人向往。

另开书斋是无奈之举,实在是为了握住分销权。

这些夏至大概有数,毕竟每月送往金陵的书本和周边她都知道,账目也很漂亮。

于是歇到了下午,两辆马车出发去往书斋的金陵分局。

金陵的街市热闹非常,路面拓的很宽,马车驶入也不拥挤,铺面整齐又干净。

而此处近秦淮河,碧波荡漾,岸边郁郁葱葱,桂花飘香,偶听水声潺潺,多了一层意境。

远远瞧见有排队的人群,张德辉在前头提醒:“就要到了。”

果然在哪儿都是要排队的。

这店铺比京中的还要大,一时说不清哪里才是分店。

下了车直往里进引来不少注目,他们是认识张德辉的,见他毕恭毕敬,不仅猜测起来。

掌柜也迎上来,不识身份,但东家如此尊敬,想必是大人物。

张德辉介绍说:“这才是背后真正的东家,京里来的。”

掌柜越发恭敬,引他们上楼。

夏至却说先逛逛。

此处布置与京中不同,铺面临河而建,因而屋外延伸出一圈,宽约两米,摆了桌椅,围了栏杆,视野宽阔,风景极好,清风徐来,经过河面卸掉了热气。

如在这儿看书喝茶,简直是惬意。

屋内更震撼,甫一进店铺,迎面便是画布冲击,直从二楼吊下来的巨大画幅,共十二幅,为金陵十二钗,要抬头才看得见全貌。

画幅间隙里能瞧见悬在半空的卷轴,而每个画布前都有一张长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几本书和卷轴,笔架上挂着周边香袋,对应各自的形象。

最中间长桌后摆着的也是一副画卷,是绛珠仙子的形象,长桌上则挂着一个牌匾,上书:薄情司。

两边设了一排柜子,里头摆的都是册子。

张德辉介绍:“这是根据书里结局布置的。”

因而这几间打通的铺子最中心的位置就这么成了展示厅,不知道算不算浪费昂贵的地皮。

右边摆放书籍售卖的地方被隔分为十二处,售卖周边的地方则全然一个风格,置物架摆放整齐,货物琳琅满目。

追求美学又兼顾赚钱,还真是一个没落。

楼上清一色雅座,也设了包间,他们被带着进了临河的一间,窗户开着,微风舒适。

张德辉踌躇半天才问:“王爷和王妃此次来可是要在金陵开业?小人不敢说能力出众,但还算熟悉,若是不嫌弃,这铺子便送予王妃,只是这活计......”

原是为自己找活来了。

夏至笑道:“多亏您在金陵使了力气,才得如此,此后自然也是您来做,这铺子我也不要,都是您的心血,继续开着便是。”

金陵的生意没少给她送钱,她不是贪得无厌之人,更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这个时代的金陵让她觉得惊喜,但水溶却说在她身上看不出一个久归之人的欣喜,甚至对这座宅子都不曾有归属感。

她无言以对。

为了一睹秦淮河古时夜景,夏至提议用了晚饭再回去,就在河畔寻一处酒楼,看画舫游船,赏灯影憧憧。

不知是不是金陵的晚风也醉了水溶,回去已经很晚,但他屋里的灯一直亮着。

夏至终于没忍住过去敲门,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好似有什么掉在了地上。

她紧急推门而入,书桌旁散落着茶杯碎片。

水溶猛然抬头,绕过碎片来到桌前拦住她,“别过来,我让人打扫,莫伤了你。”

“你没事吧?”

“无碍,只是手滑 。”

于是夏至又好奇起来,“在做什么?”

“一时睡不着,看会儿书。”

可她分别窥见桌上颜料的盖子还未合好,他的掌侧也沾了颜色。

“是么?拿来我瞧瞧看的什么书?”

水溶抿着唇,迟疑了一会儿转身去桌上拿书,想着随手抽一本合适的。

谁料夏至趁此机会跟着到了桌边。

只见桌上有一卷尚未完全卷起的画轴。

水溶没来得及拦住她,她的手已经铺平了画卷。

画上是江南水乡,秦淮河畔,女子站在岸边,回眸一笑,倩影悠悠。

画稿人技艺高超,惟妙惟肖,一眼便能认出是薛宝钗。

水溶瞧着却有些局促。

夏至忍不住问他:“你为何总是怕让我瞧见?”

水溶在怕什么?可他不答,夏至也弄不明白。

她便又说:“家里书房的那些其实我早瞧见了。”

水溶身躯僵硬了一瞬,“闲时所作,不必挂心。”

“你该拿给我看,”她笑了笑,“这样我才能告诉你.......”

她指向画中女子,“你画的不是我。”

显然,水溶不明白她的话。

“我其实不长这样。”

水溶更加懵了,他自诩画技不错,不至于完全一样,倒也有七八分相似。

“若我不是薛宝钗,不长这样,没什么世家小姐的名头,更不端庄贤淑,你还会选我做王妃么?”

这下水溶理解了,这是在考验他!

如果抛去外在,是否还喜欢?

“自然,”他说:“我曾说过在我看来,你同意灵动可爱,自由随性,你的性情、才情无可可拟,是我高攀了你。”

“如今,我仍这么觉着,因而只要你愿意,我的选择永远是你。”

烛光下,水溶的眼睛很亮。

夏至弯了眼睛,甜甜笑道:“水溶,你教我画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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